第五章 (第1/1页)

    “殿下。”元盛轻声道。

    姜玄披着一件浅绿色单氅衣，跪坐于桌前凝神书写，闻言并未停下手头的动作，淡淡回道：“何事？”

    他已被囚禁在宫中十余天，唯有练字时能让他略静心，因此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不停练字。

    元盛走到他身边，细心地为他研墨，状若无意地说：“陛下这几日要去祭祀春神，怕是有段时间来不了您这了。”

    姜玄笔锋一顿，墨水瞬间洇出一团污渍，破坏了整体的美观，他无意关注这些，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历代皇帝都要在春分时节去往周边农田祭祀春神，以保今年风调雨顺，还会亲自耕种一番以示虔诚，按照惯例要待个三四天才能返回，姜成也不例外，或许…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借机离开。

    不，不妥，姜成手段莫测，贸然联系外界只会暴露他们。

    更何况，他神色冷漠地瞥了一眼安静缠绕在脚踝的锁链，这恰好能让他在屋内活动，但连院子都出不去。

    元盛瞥了一眼那两个立在角落如同雕塑一般的小太监，不动声色地扭过身子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指头沾着墨水在宣纸上写出了一个煜字。

    姜玄凝住视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抑制住冲到喉咙的惊呼，捏笔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视线凝在这个字眼，又缓缓上移，正撞上元盛漆黑的眼珠，流转着奇异的光彩。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内只有细碎沉闷的研墨声，以及在他耳边沉闷急促的心跳声。

    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把笔一扔，甩了甩手腕，无事发生般吩咐道：“我乏了，你们都出去，元盛把我的笔墨收拾一下。”

    那两人应声离开后，姜玄站起身，拢了拢氅衣，扣住领口的衣结，只露出苍白精致的脸庞，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请看。”

    元盛扯开夹袄，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简陋的烛台，它颜色暗沉，以荷叶为底，茎身为柱，托着一捧盛开的荷花，花蕊中心耸立着一根尖锐的短刺。

    他将食指按在尖刺上，一滴鲜血便如同露珠滚落下来，包裹住尖刺，下一刻便发出柔和的浅粉色光芒，笼住了小半个房间。

    “它可短时间内隐蔽天机，大殿下将此物托付与我，找机会赠予您。”

    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冲进姜玄头脑，将他本就疑窦丛生的大脑拧成一团，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大哥？他怎么有这个？我怎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深海中的蠢鱼，自以为找到了抓住了名为真相的佳肴，实际上不过是钓者手中的诱人的饵料。

    姜玄怅然地愣在原地，粉色烛光抹去了他过于苍白的脸色，为他增添了几分艳丽，浓密的睫毛扇子般颤动，敛去眼中晦涩不明的神色。

    “它能隐蔽多久？只有点亮时才会掩盖吗？那之前的准备工作岂不是会暴露？大哥怎么会有此物？他为什么让你转交而不是直接给我？”

    声音愈发尖锐，疑问连珠炮似的发出，姜玄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他被在迷雾中摸索了太久，现在遇到一盏指路明灯怎舍得放弃。

    他甚至激动地扯住元盛的衣领，强行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吐息的温热侵染了元盛的脸颊，烧得他耳根通红，如此近的距离，他清晰地看到姜玄红润的双唇，隐隐约约地印着咬出的牙印，以及不断开合的口腔里猩红的舌尖，夺走了他所有的心神。

    “殿…咳…殿下…您冷静一点。”姜玄才从那种疯魔一般的状态惊醒，慌忙放开元盛。

    元盛心底偷偷回味刚刚亲密的接触，面上还装得纯良，他托着灯，一句句交代道：“元丰十五年，天生异象白虹贯日，无念大师有感天下大乱，于是夜观星象却发现天道紊乱不可观，忧思之下，以身殉道炼铸神器量天仪，以平乱象。”

    姜玄皱眉点点头，他听说过此事，当年姜成和他大哥交锋逐渐激烈，其中关键就涉及到了量天仪，说什么夺此物者可继承大统。

    他当时年幼涉世不深，也曾天真地问过姜煜是否真有此物。

    姜煜摸了摸他头顶，语气温和地说：“或许真有这种神器吧，但这种力量终究不是所谓夺嫡的关键，毕竟，人定胜天。”

    姜玄懵懂，大哥虽然在看着他，却又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还未等他细细琢磨，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火席卷了东宫，卷走了太子一家的性命，世事难料，也容不得他再去回顾从前。

    “量天仪不是假的吗？只是姜成故意散播的一个谣言。”毕竟姜玄从来没有听说或者见过任何一个“神器”，要真说有古怪，他反而认为姜成身上更有那种玄幻的力量。

    元盛答道：“自然，量天仪号称知天下，益苍生，天机亦可cao纵，但怎么可能呢？无念大师终究是凡人，做不到cao纵天下。”

    “但人定胜天！”

    姜玄被这似曾相识的话恍惚了一瞬，“无念大师的确做不成量天仪此等神器，但他另辟蹊径，通过特殊手段打造的烛台，以人的鲜血为烛芯，可隐蔽天象一刻钟，点亮之前后时间均算在内。无念大师交给太子殿下不久便西去，我曾受过太子恩惠，受令隐蔽于宫中，元丰二十年六月初五，太子殿下忽然传唤，让我收好此物，找机会给您。”

    六月初五晚，天火降临东宫。

    元盛交代完来龙去脉，便恭敬地呈上了烛台，荷花内还亮着柔和的粉色烛火，冰冷的茎刺激他手心的顺着胳膊抚平他内心的躁动不安，他恍惚听到自己问道，

    “它叫什么名字？”

    “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