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轮转 (第1/1页)

    宛茹紧紧攥着阿娘给的簪子，在黑暗崎岖的隧道里狂奔，好像这样才能逃离这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眼前逐渐出现一丝银色的光亮，即使已经疲惫不堪，宛茹还是不自觉得加快了脚步。走到隧道的尽头，抬手掀开头顶的暗门，眼前的世界静谧又安详，借着微弱的月光，宛茹才发现自己是从一个马槽里钻出来的，周围杂草丛生，不远处的草垛歪斜地立着，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宛茹来不及休息，脑海里回荡着阿娘把自己推入暗道之前不断重复的话，“怡儿，逃，逃得越远越好，不要回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顿了顿，又轻声地说，“阿娘…对不起你。”渐近的刀剑声和人们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随着阿娘的话一起在宛茹的脑海里翻滚，来不及思考，她的世界就被黑暗吞没。而现在，她没有悲伤的资格，她只是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了。

    她小心地走在灌木丛里，尽量掩饰着自己的行踪。不知走了多久，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她恨不得就这么躺在草丛里睡上一觉，抬眼看了看四周，不远处居然有个破庙。

    进了庙宇，她就躲在神像背后，幸而神像与墙之间的空隙极窄，只容得下小孩子的身形，倒也不必担心会有大人跟自己抢这个位置。

    宛茹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梦见阿娘阿爹和哥哥，一家人去上山打猎，却遇到了狼群，阿爹为了救阿娘被狼群咬死，阿娘伤心欲绝，转眼间也被狼群吞噬，哥哥被狼群叼走不知所踪。宛茹心脏一阵抽痛，直接从梦中惊醒，却听见破庙里有人说话。

    “听说大将军宛峰要以谋反罪被杀头喽，这可是诛九族的罪，今天菜市场可要热闹了。”

    “谋反罪？这话你也信，谁不知道是因为大将军找到了…”

    “嘘！你不要命了，这种事也敢在外头说。”说话的人顿了顿，接着说，“幸亏这破庙之中也就我们俩，这样的谣言你休要再提。”

    “知道了知道了，也就是只有你我我才敢说的嘛，最多也就是让佛祖听见。不过这佛祖要是真能听见，那也是一桩好事，开开眼，帮帮这良善之人，莫让昏庸之主残害天下人啊！那宛夫人的惨状，多让人寒心啊！”

    “哎…不过听说宛将军的两个孩子都没抓到，逃得好啊，逃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远离苦难，从此做个自由人。”

    “自由？身在这世间哪来的自由，不过是蒙昧者的自我欺骗罢了，我赌他们一定会回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小命都难保还想成就一番大事业，痴人说梦！”

    “你就说赌不赌吧。”

    “赌，赌…”

    声音渐行渐远，宛茹确定他们已经走远后，从佛像后探出脑袋来，心想：阿爹要被问斩，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眼，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心里打定主意后就准备回京城，出了破庙，才发现此地自己曾经来过，而且就在京城不远处。以为自己已经逃了很远，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在附近打转，这是天意吗，宛茹无奈地看向残破的佛像，原本光洁的外表在这个纷乱的年代磨损得不成样子，只有一张含笑的脸格外明显，不知是笑她蠢还是笑这世人多灾多难。如果真有神明，为何善良之人饱经磨难，作恶之人逍遥快活？不公，人间尽是不公。

    她在草地里打了个滚儿，又往脸上抹了一层土，原本就脏兮兮的她看起来完全变成了一个难民，和京城外因饥荒而无家可归的人没有什么差别。寻着儿时的记忆，她一步步向京城走去。

    远远看见城门口黑压压全是人，不过宛茹并没有多想，只当是难民们又开始暴动了。走近人群后才发现人们都盯着城门上面看，宛茹好奇也扬起小脑袋看了一眼，只一眼，差点让她失声尖叫起来—城门口挂着的正是她母亲的尸体，曾经名动京城的才女，如今赤身裸体被挂在城门上，被无数肮脏龌龊的眼神亵渎着，尸体上密密麻麻的鞭痕和咬痕，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是唯一可以蔽体的东西，其中混杂着白色的黏稠液体，遍布全身。那张曾经无论何时都能微笑着的脸，充满了挣扎与不甘，大张着的口中看不见洁白的牙齿，血和jingye止不住地向外淌，瞪大的眼睛没有了神采，只有两行血泪在做无声的反抗。肚子涨大，仿佛一戳就能爆开，红肿的下体看不出原来的模样，jingye和血顺着大腿在城门下流了一滩。人是最懂如何羞辱一个人的，打碎她的傲骨，让她学会乞求，把她最不愿做的事做尽，看着曾经活生生的一个人自我轻贱，才是他们的乐趣。

    面对此情此景，宛茹直愣愣盯着母亲的尸体，曾经无时无刻不照耀自己的人，如今以这幅不堪入目的模样被世人践踏，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和扭曲，口中也尝到了一丝血腥，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杀！杀了那端坐在别人尸骨上的狗皇帝！

    就在这时，一双不大的手捂住了宛茹的双眼，扭曲的场景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惶恐的黑暗。又是黑暗，她的世界也从此只能与黑暗作伴。突然被捂住双眼，又在情绪崩溃的边缘，失控的宛茹想都没想一把抓住身后人的一只手，微微撤步，一个过肩摔将那人摔在了面前，而那人说的“小屁孩，这种东西看多了要长针眼”被宛茹一并甩在了身后。或许是被眼前看起来不大的小孩却有惊人的力气所震撼，被摔的少年一时没有起身，而是愣在了原地。

    正被愤怒主宰的宛茹不由分说，冲上去对着少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把自己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发泄在眼前这个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无辜的少年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莫名其妙地被迫接受一场无妄之灾，嘴里喊着：“不就是不让你看嘛，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是个小色鬼，真是世风日下啊。以后见到你的父母我可要好好说道说道…哎哟，小兄弟，不，大哥，您是我大哥，别打了行不行，疼…哎哟喂，疼疼疼…”宛茹也不听那少年说的什么，直到打得没力气之后，挥舞的拳头被少年一把抓住，才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