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变故 (第1/1页)

    凌贺刚从吵得不可开交的朝堂退出来，打算回府清净一会，就听到宫人禀报凌熙已经三日未曾进食，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xue，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准备亲自去看看，便吩咐下人改道去皇祠。

    皇祠设在皇城外十几里处的永平山，少有人烟颇为僻静。奴仆备了马车，他又从膳房带了些糕点吃食方才上路。原是想要略一小憩，无奈这几日刚下过雨路上泥泞不堪马车实在颠簸得紧，他便倚在车厢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事情。

    凌熙是东宫世子，刚随太子入主宫中便遭三皇子反事，父母双双殒命于反贼剑下，是凌贺杀入宫中破入殿门击退反贼救他一命，不知幸还是不幸。

    他当时从皇宫东门一路杀到明德殿，早就杀红了眼，或是杀气太重踹破殿门那一刹那殿内众人齐齐看他看来，幼童也抬头向他看来，眼底蓄满了绝望。

    路程颠簸得他并不好受，伤口几乎要开裂开来，那日他寡不敌众落了下风，身上落下深深浅浅的伤，倒是他怀里的凌熙奇迹般地毫发未伤。可他拼命保下的孩童如今却坚决不肯吃饭，就快要活活将自己饿死。唉，着实让他头疼。

    一路穿过哭丧的男男女女，凌贺的心情也不禁沉重起来。自他记事起他这太子大哥就己长居东宫，他在宫中又不受宠，只在他成年有了封地后象征性地来往一下，除此之外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对这大哥的印象自然无所谓好坏，只是太子颇负仁厚之名，如今遭此变故令人扼腕，只得感叹造化弄人。凌贺一眼瞅见了灵柩前跪着的凌熙，男孩倔强地跪着，腰挺的笔直，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灵柩，仿佛不敢相信里面躺着的是那个会拿着自己的手教他什么是天下苍生的父王，仿佛只要他死死盯着，他的母妃就会从里面起来噙着温柔的笑意问他饿不饿，仿佛只要他拒绝接受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饿了吗”一个低沉温和的嗓音传来，凌熙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向他走来，看不真切。或是反射的阳光太过刺眼，凌熙蓦地有种想哭的冲动。男人蹲下身来，端详许久未曾合眼的他，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忽地将他抱起。凌熙却记得宫里的公公告诉过他，父母逝去作为子女的他要在灵前守着七日，他不敢懈慢，挣扎着要下去。男人似乎明白他的焦虑，轻轻拍着，他却没来由的感到安心，或许是男人宽厚的怀抱太过温暖，或许男人的心跳太过有力，凌熙在男人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等到凌贺发现男孩在自己怀里睡去时不禁哭笑不得，他本是想带男孩到偏殿用点糕点，没想到这短短几步路男孩竟在自己怀里睡着了，也罢，任谁遭到这么大变故都难免悲痛难眠，更何况眼前这个只有九岁的幼童，大喜大悲之下男孩倒是意外的坚强，此刻便不妨让他好好睡上一睡。

    凌熙睡的并不安稳，那些可怕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梦来，他看见自己站在皇祖父床前小小的手被握在皇祖父干枯的手掌心，皇祖父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自己要走了，他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看见皇祖父慢慢闭上了眼，握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旁边的宫人突然发出哭天抢地的哀嚎，他则被赶来的母妃护在身前，父亲悲愤欲绝地跪趴在皇祖父的床前，母亲也落下泪来，只有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看见父亲兴奋地抚摸皇祖父常坐的椅子，却被一支利箭刺穿咽喉笑容僵硬在脸上，母亲脸上淡淡的笑容瞬间转为惊恐；他看见一群人破门而入，为首的正是他那常年阴沉着一张脸的三皇叔，他看向他们母子，艳丽的面容缓缓露出一个笑来，仿佛慢慢吐出信子的毒蛇，艳红的唇轻轻吐出残忍的话语；他看见母亲毅然拿起一把到，雪亮的刀片瞬间被喷涌的雪染红，他想告诉母亲不要过去，喉咙却像被扼住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见殿门轰的一声被破开，一个身着玄衣的高大男子提着沁着寒光的刀站在那里，宛如地狱罗刹，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一幕又一幕，凌熙忍不住蹙起了眉，却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抚开，又终于抵不住疲倦沉沉睡去。

    凌贺看着怀中男孩的睡容也忍不住蹙眉，反反复复思索着，不知如何开口，连他都存了私心不想承担的责任，如今却要被丢到男孩稚嫩的肩膀上，这个决定是否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