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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英雄能够为了心之所向舍弃一切，心、血、骨、rou，皆不足惜。”

    “连己身都可以舍弃，更遑论身外之物，身旁之人。”

    辞别这天，许多江夏百姓和兵士来为三贤送行，依依不舍。

    贾诩走路比平时慢些，似乎腿脚不便，太守忙问是怎么了，贾诩说是昨晚睡觉着了凉，腿抽筋。

    “文和真是的，不好好盖被子，学长我可好担心呢～”郭嘉在旁边揽着贾诩的胳膊，笑容里的旖旎只有两人知道。

    贾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郭嘉笑得愈发厉害。

    荀彧露出无奈的浅笑，摇了摇头。

    临行时，太守命人准备了一些路上的吃用，荀彧尽数收下。

    三人将欲上车，却有一小童从人群中跑出，朝三人奔来，兴许是跑得太快，一下就扑在了贾诩的腿上，双手抱住。

    贾诩眼疾手快，伸手稳住那孩子的身体，使他不致摔倒。

    “唔…”孩子抬头，只看见寒净如月的面容，披垂若瀑的紫发，非但不觉得可怕，只觉得面前的人似乎在发光。

    贾诩蓦地被孩子抱住，有些呆呆的，没有动弹。

    “大哥哥…多谢你们为江夏解围，这个送给你们，是我亲手所做。”

    孩子从怀里摸出三个小泥偶，贾诩接过一看，这些泥偶虽然简陋，但捏得很有神韵，一个端方优雅，一个凝神细思，一个潇洒风流，俨然就是他们三人。

    “多谢你，这泥偶真是传神，我们一定好好珍藏。”荀彧说。

    “看看，咱们三人之中还是文和的孩子缘最好，小孩喜欢往他身上扑。”郭嘉感叹道。

    孩子送出泥偶，又红着脸笑道：“我长大以后，也要像大哥哥一样，做个大英雄，抵挡贼寇！”

    “……”

    贾诩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场面，转头看向郭嘉和荀彧，那两人却都含笑望着他，并不说什么。

    贾诩又望着那孩子憧憬、振奋、羞涩的脸。

    真是做作的小凡人……贾诩十分难为情，想要逃走。

    半晌，他模仿着回忆里人们的做法，轻轻摸了那孩子的头。

    手心触到了孩子的头发，很柔软，像春天的细草。

    离开江夏之后，三人准备去往荆州，根据郭嘉的推算，荆州即将有大动乱，许多虎狼之师都盯着这个兵家必争之地。

    不过在那之前，荀彧打算带二人回颍川暂歇，把郭嘉的身体养一养，也好让贾诩这个蛇类度过冬眠期。

    路上，郭嘉靠着贾诩睡着了，贾诩坐得端正，正在看那三个泥偶，郭嘉的泥偶笑眉笑眼。

    “文和，这次还要多谢你，”荀彧的双目温和而坚定：“我知道，文和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贾诩知道瞒不过荀彧，索性承认道：“二位学长都在为了百姓日夜不休地筹谋，我不能袖手旁观……学长可会怪我自作主张？”

    荀彧微微摇头：“当时我们已经被逼入绝境，瘟疫一日日扩散，若再遭遇乱兵侵袭，恐怕真要城毁人亡。文和的决策没有错，若我是你，若我也有能力化为毒蛇，或许我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贾诩的神色缓和下来。

    荀彧继续道：“只是，文和也一定知道，并非每次的困局都可通过杀死敌方头领来解决，有时候处理不当，反而会引起更大的祸患。不过，我相信以文和之谋略，一定会处理周全。”

    “学长说得是，以后我会多与学长们商议，就算是自己行动，也会审慎三思。”

    二人正在车中说话，忽然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贵人…给点吃的吧……贵人……我们快要饿死了…”

    是一个流浪的妇人，带着她的两个孩子，饥肠辘辘地沿路乞讨。

    “停下。”

    荀彧吩咐车夫停住，随后从包袱里拿出一些食物分给了他们，这才重新上路。

    贾诩见惯荀彧的所为，无论他们走到哪里，荀彧都会准备富裕的食物和钱财，沿路救济穷人。

    荀彧眼明心亮，能够分辨出哪些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再经过计算，将合适分量的食物分给他们。

    来的路上还好，只是去颍川的路上，饥民明显变多了，荀彧的存粮不够。

    “学长，如果分完了怎么办？”贾诩问。

    “就近买一些，如果买不到，就想办法获得一些。”荀彧说。

    话虽如此，食物还是分发殆尽了，留给自己的口粮已经不剩多少，再也不能匀出多的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市集可供采买。

    贾诩希望接下来不会再有饥民出现，否则，连两个学长都要没得吃了。

    荀学长的食量很小，但郭嘉的身体本就欠佳，再缺食少水的可不行。

    天不遂人愿，不远处的坟头边又立着一个瘦弱的小童，他拿着树枝，无力地刨着地上的坟包，见到荀彧的车马前来，他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却晕倒在了中途。

    荀彧还没发话，车夫就已经把马勒住了。

    夕阳西下，紫红的霞晖落在孩子瘦如秸秆的身上，像个厉鬼，脏兮兮的头发披散着，大张着嘴，仍有微弱呼吸。

    荀彧走过去，贾诩挡住他的胳膊：“学长，我们已经拿不出来了。”

    “我知道。”

    荀彧从袖中拿出笔刀，贾诩疑惑地望着他，随后，刀刃划破指尖，一缕鲜红流出。

    荀彧俯身，将指尖的血喂给那个孩子。

    贾诩怔住。

    孩子像离了水的鱼一般吮吸，甚至啃咬着荀彧的手指，只是他没有力气，不能把rou咬下来。

    贾诩转身，也摸出了自己的笔刀，用力一割，又迅速削了削。

    紫黑鳞片带着血簌簌落在地上，露出白色嫩rou。

    “学长，让他吃这个吧。”

    贾诩的手心是一截蛇尾rou，巴掌大的一块，足以使一个孩子吃饱一顿。

    贾诩说：“断尾还能再续，人死不能复生。”

    荀彧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过蛇尾rou，切得更碎一些，给孩子吃下。

    孩子慢慢转醒，不断磕头向他们道谢。

    马车的窗口伸出一截烟杆，袅袅香烟自昙花烟锅中升起，与残阳暮色混在一处。

    接下来，他们并没有遇到饥民，路边堆了很多尸体。

    荀彧始终没有撂下车帘。

    “文和，伤在哪里？我帮你上药，药还有一些。”荀彧把药箱放在膝上，打开锁。

    “学长先止血，我不碍事，我会法术，能够自愈。”贾诩说。

    荀彧望着贾诩脸上那几条细细的红痕。

    “…之前奉孝总叫我美人什么的，我不爱听，故意留下的伤。”贾诩解释道。

    “现在的文和有种残缺美，怎么说呢，让我更爱了～”郭嘉睁开一只装睡的眼睛，笑着凑过去：“快让我亲亲！”

    荀彧拦住：“奉孝，不要轻薄学弟。”

    “文若，我们这可是两情相悦啊！你不要棒打鸳鸯行不行…唔！”

    贾诩用力拧了郭嘉的大腿。

    “看，没否认！”郭嘉忍痛，笑得呲牙咧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