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 (第2/2页)

唐别正躲在门边小心翼翼瞅她。那眼神中明晃晃的珍视，饶是粗神经如严擎雨也察觉到了。

    念及危急时刻从自己鬓边擦过而刺入敌人咽喉的三发暗器，严擎雨郑重地拍了怕唐别消瘦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轻轻道：“谢谢。”

    唐别很想说点什么，然而喉头哽咽、眼眶酸涩，嗫嚅半天竟然吐不出一个字，只是深深地看进严擎雨眼底，忽然非常放肆地用力拥抱了她。

    其实唐别也只比严擎雨高出半个头，他自己的臂膀本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实。

    肩头唐别压抑不住细碎抽噎，环着后背的胳臂颤抖不止。严擎雨愣了片刻，最终犹豫着抬起手臂，轻柔地回应了这个拥抱。

    此次战役后，他们明显亲近不少，唐别也不再谈起对严擎雨的爱恋，渐渐发展为朋友一般相处的关系，倒是让两个人都自在了很多。

    也许情之一字就是这样的。只要情意深重，有没有风花雪月，是不是软语深盟，都不重要。

    身处动荡的边疆，遇袭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唐别和严擎雨单独离开营地去隔壁山头观星象，本该拨一支小队留意周围，却因为刚经历一场险战，抽不出多余人手。

    正如唐别许诺的，有严擎雨一人便足以“一骑当千”。但他们实在想不到，来袭的敌军不只是数十士兵，还有对方的首领！

    严擎雨善近战，将一层一层的敌人拦在长枪之外。唐别身法诡谲，游曳于混乱中，取人性命的同时化解首领对严擎雨的攻击。

    但无论严擎雨在枪上的造诣有多深，也扛不住长时间车轮战，唐别手中暗器终有告急的时候。等敌方只有首领还站着时，严擎雨也已连挥枪的力气都耗尽了！

    敌军正是要让首领趁二人精疲力尽时将他们格杀当场。

    严擎雨一把将枪柄贯进地里，倚在枪上急剧喘着气，冷冷看向谨慎走近的敌人。唐别也要背靠树干才站得住，身上脸上都绽出了血痕，小腿还有两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难道今日就是结局了吗？

    严擎雨不甘地想着。

    首领在恶鬼半脸面具后面微笑起来，从怀中摸出两把小斧：“我会让来收尸的人都拼不全尸体的。”

    唐别忽然扬声道：“你为什么戴面具，是因为丑得不敢见人么？”

    装作没留意首领顿时收紧的手指，唐别点点头，冷笑起来：“不错。一个人若是又丑又胆小，武功还差，总是要说些大话壮胆的。”

    首领摩挲着斧柄，转而走向唐别，笑道：“我知道你想激怒我。不过没有区别……我若是让你在天亮前死了，算对不起你。”

    唐别竟然闭上了眼睛。

    首领轻轻巧巧挥动斧头，决定先在他上臂削下两片rou。这时唐别忽然跳起来，抬手打出一片黑云。首领立刻变招，一手旋转小斧拦截黑云，另一手斜劈斩下唐别整个手臂。

    首领立刻被温热的血浇了一头一脸，舔舔流到嘴角的血，咧开嗜血的微笑：“想不到……”

    他猛然停住，一双鬼目死死瞪住捂着伤口疼得浑身发抖的唐别，喉咙里滚出可怖的咯咯声。

    ——他的舌头已开始感觉到麻木了！

    唐别甩出最后一发蝴蝶镖，趁敌人还陷在惊怒与恐慌的麻痹中深深割开其喉管。当首领颓然倒地时，他也跪倒在地，疼得蜷成一团。

    他在自己的血里下了毒。难道他本就打着同归于尽的算盘？

    严擎雨勉强缓过一口气，跌跌撞撞冲来跪在唐别身前，抖着手小心翼翼把他背起来。

    常年浸yin于毒物中，唐别的身体固然存有几分抗药性，但随着时间推移，断臂的疼痛渐渐远去，漫上来一片舒适的麻木。

    严擎雨背着唐别在密林中疾驰。

    她似乎将全部生命都燃烧起来，只为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感觉衣衫逐渐濡湿，她的脚步开始踉跄。

    唐别微微抬起头颅，含混地说着什么。

    她勉力提起一口气宽慰道：“不要说话。我们快到了。”

    隐隐望见营地的火光和奔出来接应他们的士兵，严擎雨眼眶中蓄起了泪水。

    唐别闷闷地轻笑出声，轻微而清晰道：“我喜欢你。”

    严擎雨一时气结，生死之间，他怎么还能纠结于这种事！

    停顿片刻，似乎积攒了足够的力气，唐别的声音稍稍大了些：“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活着的样子……”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语声渐弱，尾音几乎飘散在风中。

    肩头一重，严擎雨颤抖着试探道：“小军师？”

    没有回应，天地间只剩下她孤零零的呼唤在回荡。

    脚步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了，严擎雨轻轻唤道：“……小军师？”

    她忽然被疲惫攫住了咽喉，再也支撑不起沉重的躯干，膝盖一软跪在了掺杂碎石的草地上。

    她揽住从背上滑落的人，几乎能感觉怀中温度一点点下降的过程，慢慢蜷缩起来，紧紧抱住唐别不敢松手。

    “……唐别……”

    直到军医从她怀中接过唐别的躯体，她才惊醒一般惶然抬头。

    模糊的视野中军医沉痛摇了摇头，于是她忽然痛哭失声。

    在这冷冷的月光，摇晃的火光，弥散的血光中，严擎雨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唐离听到唐别身死的消息那一刻时就崩溃了。他冷静地摸出了自己的暗器袋，将视线范围内的所有暗器都塞了进去，然后大踏步走出门打算就这样去寻仇。

    他揍了所有想阻拦的人，直到被李峰成从背后牢牢箍住了腰。

    唐离狂乱地挣扎直到精疲力尽，终于安静下来时，李峰成的手臂上滴落了温热的水滴。

    李峰成抓住肩膀用力把人转过来，不免心惊于他安静地流着眼泪的模样。生命力似乎一瞬间被抽干了，那个飞扬跳脱的形象风干成了遗物。

    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平静：“我们的家人都死于蛮族之手……我和哥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现在我也没有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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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峰成一把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唐离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面颊，双手环抱住爱人的腰，似乎要将其勒断一般用力。

    眼泪浸湿了李峰成胸前的衣物。

    结局：

    李峰成率军，唐离为先锋，彻底清剿了当日在边疆作乱的那伙势力。

    严擎雨升为大将军后离开本部，另外带了一支军队，这支队伍里面只有女子。女人一直都有独当一面、独树一帜的能力，她所率领的部下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

    她死于战场上的流矢，终年四十岁，终生未婚。

    严擎雨训练出来的战士，从来都是战死的。

    唐离和李峰成死于多日围困。部队固守据点三个月，依然没能等来朝廷的增援，最终弹尽粮绝，被敌军攻开了城门。火光熊熊中已重伤的两人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握住了彼此的手，生不同衾，至少死能同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