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命 (第2/2页)

雷格，因为他是元首的狂热信徒。两对夫妻都相信了我的谎言，我用谎言掩盖了荒诞的真相。

    我是在教会的孤儿院长大的。我的生日也许不是我来到世界的第一天，但肯定是我母亲抛弃我的那一天。我不怨恨她抛弃了我，我怨恨她没有把我直接扔进河里淹死。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从来没有出生过，或者刚出生就死了，才是我真正的幸福。我对她的了解仅仅只是一句辱骂或者谣言——被妓女妈扔掉的儿子。

    阿道弗斯说我肯定是血统纯正的日耳曼人，因为我金发碧眼，长相俊美。他说，我更应该结婚，为德意志民族生下优秀的后代。我一度以为他结婚只是为了掩盖同性恋的事实，以免下场凄惨，但他似乎在真心悔过，努力做那些符合国家利益的事情。

    他说：“在国家的利益面前，个人利益是微不足道的。虽然我喜欢男人，但我要为了国家的后代和女人结婚生子，这是身为日耳曼男人的责任和义务。”

    不过，他在婚后总是跟我诉苦，和女人上床是一种充满痛苦的宗教仪式。没有欲望，没有激情，纯粹只是为了把jingye留在女人的yindao，以此繁衍后代。也许是次数太少，也许是别的原因，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小塞缪尔不能去离我太远的地方，否则将来怎么把他找回来。虽然说“将来”虚无缥缈，但我心中却还是残存着“也许这一切迟早会结束”的渺小愿景。我说这孩子的母亲刚死了丈夫，家里还有别的孩子要养，不得已才送走。阿道弗斯没有怀疑，收养了小塞缪尔。阿道弗斯感谢我为他解决了致命难题，他终于不用继续做他讨厌的事情了。

    对于孤儿院的孩子们来说，出身是平等的，所有人都是被命运抛弃但被好心人拯救的孩子。玛利亚mama在世的时候教导我们要有感恩之心，因为我们都是得到了神的庇佑的孩子。孤儿院的孩子没有民族，没有家庭，但这里没有充满友爱，而是充满仇恨，就像缩小版的大人世界那样。

    如果民族消失了，人们会仇恨不同阶层和收入的人。如果收入差距消失了，人们会仇恨相貌丑陋、身材臃肿或者身材过瘦的人。在孤儿院，高大强壮的孩子欺负瘦小的孩子，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男孩捉弄女孩。强者欺负所有人，而弱者总能找到更弱者欺凌。

    拜天生丽质的脸蛋所赐，我经常收到女生的纸条或者情书，但我从来没有答应谁谈一场恋爱。这让我成了其他男生的情敌，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弱鸡”和“娘们”。讽刺的是，我很早就明白我没办法喜欢女孩，但那些恶心的男孩和他们脸上的未来的恶心男人都令我想吐。

    爱可以不需要理由，但仇恨总有千奇百怪的借口。我问玛利亚mama，为什么神没有教会某些孩子们去爱别人，而是去欺负弱小。玛利亚mama对待所有孩子都是一样的，不论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她一样给予慈悲和怜悯。她说：“弗雷德里克，不要管别人怎么做，你心中都要充满宽恕与爱，宽恕比爱更加可贵。”

    我知道我做不到，但我还是答应了她。因为玛利亚mama是我幼小的生命中唯一的光芒，只有她会爱我。可是好景不长。一年冬天，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很多孩子都得了流行感冒。症状最严重的是那个胖仔小混球，卢卡斯。因为他经常找我的麻烦，我默默祈祷，希望这场疾病能夺走他的生命。

    事与愿违，在玛利亚mama的照顾下，卢卡斯康复了。而玛利亚mama反而被孩子们传染，病得越来越严重，最后撒手人寰。也许是因为肮脏的想法让我恼羞成怒，我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卢卡斯。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欺负我，但他们更加不愿意和我说话或者游戏，只把我当做透明人。

    似乎我生命中重要的人总会突然离开我，让我独自悲伤，我一次又一次被抛弃，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相遇。玛利亚mama病逝后，新来的修女曼拉是一个严格的中年女人。如果我没有遇见玛利亚mama，也许我能受得了她的冷漠和蔑视。但我见过光明，更加难以忍受黑暗。

    我问莱克顿神父：“为什么神带走了好人，却把恶人留在这个世界？神这么做，真的公平吗？”

    他听着我的质问，只是平静地引经据典，讲述耶稣的事迹。最后，他又会告诉我正确的道理。我恨那些正确的废话。好人短命，提前上了天堂，恶人长寿，久留人间，人间不就成了地狱吗？但我没有反问，听完了废话，感谢一番，转身离去。

    玛利亚mama死后，我试着让自己感冒。大半夜，我穿着睡衣跑出去吹冷风。没多久，我也发起了高烧。曼拉修女从不照顾生病的孩子，她让我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有做。她说神对每个人的品行心中有数，早就安排好了所有人的结局。我难受得快要死了，但最后还是退烧康复。

    自从玛利亚mama去世之后，我的心中多了一个怪物，这个怪物希望我可以早日离开人世。我试过用手掐住脖子，可一旦到了某个极限，我的手就会因为生物本能而松开。我心中的怪物最多只会杀死我，而有些人心中的怪物可是会杀死其他人的。多么可笑，他们是正常人，我才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