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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海游水上岸的家族 (第4/11页)

反唇相讥。「更何况我们皮肤较黑又乌乾瘦,也是因为长年被烈日海风刮,你有看过多桑哪一时刻好好坐在客厅的太师椅摇扇纳凉吗?一天到晚得赤脚走塭岸去巡水门,顾虱目鱼就像照料刚出生的红婴仔一样小心谨慎,风吹日晒、冬雨骄yAn,哪像市内人就出一张嘴?!」

    「好了啦!你们俩不要斗嘴鼓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多桑救出来。但是,金水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饮水思源,我们是海墘的人,是多桑用鱼塭将我们养大,我们世世代代祖先就是这样传续下来,即使你说社会变化,工商业发展会取代我们这些传统养殖业,但你也别忘了,食衣住行,最重要的是食,无论是农业或养殖渔业,在这个社会还是得继续撑下去,最大的差别只在於哪个获利较快,以及风险较少而已。」秋月提醒金水。

    「姊,工商业不仅钱赚得b较快,至少风险没那麽高,你看多桑作塭仔,哪一年不是整天提心吊胆的?!现在好了,台风、豪雨一过,就崩岸倒堤的,整年辛苦付诸流水,甚至还要倾家荡产地赔钱,可能还丧失X命!」

    「哥,你现在是在诅咒多桑吗?太过分了!」秋英忍不住cHa嘴抗议。

    「金水,你讲的可能都没错,我和秋英大多时间都待在三鲲鯓,没像你读那麽多书又见过世面,还能在社会上行走,的确b较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麽样,但是总归一句话,地球是圆的,不管你飞得再高、再远,你最後还是会回到出生的所在,就像多桑常说的,守住鱼塭,不只是为祖先保存家业,更是为自己留一块可以安生立命的地方。」秋月语重心长地规劝金水别短视近利。

    「如果有更容易赚钱的方法、更好的地方,何必就Si守那片鱼塭,难道就只因为我出生在海墘仔,就不能决定我的去路?翻转我的命运吗?人家作黑道的都能金盆洗手了,为什麽我们海墘的人不能背海游上岸呢?!留在陆地上、生活在都市里,不是更能让子孙有好的发展,更快速发展家业吗?!我完全不懂你们这些老古派的作风,跟多桑都是一个样,讲不听又固执!」金水越讲越气愤。

    「一个人即使永不还乡,最後还是逃不过宿命,是命运选择我们成为海墘的人,最後我们就是完成这命运!」

    秋月若有所思地说着,说完自己也讶异,怎麽会讲出如此玄虚的话,是因为看着眼前洪水汪洋一片,不复过去蓝天白云下七个鲲鯓绵延相连的美好记忆?或是感叹生命的脆弱与世事无常?

    她没有新嫁娘的期待与喜悦,却是对家族即将走入衰败的哀伤,这次八七水灾对於三鲲鯓谢家而言,注定是沉重致命的一击,就算多桑再坚强与y撑,以y颈克服大自然的考验,但也可能躲不过「」的拖累,时代的确在变,人心也不若以往了,而政府的产业发展方向,更决定了传统行业的衰亡,他们只能像代宰的羔羊,无力可施。更严重的是,「饲老鼠,咬布袋」,多桑面对早已离开三鲲鯓定居市内,更向往城市生活的儿子们,时时肖想着要变卖家产用来创业,更是棘手。

    天灾、内忧外患交相淹煎着三鲲鯓谢家的命运,哪怕个人的意志与愿望,都像是时代变迁巨轮下的一粒虱目鱼眼珠被辗过,无声无息地被抛後在进步主义杂沓过的灰尘里。

    八七水灾,的确改变了家族每一个成员的未来,无论是被迫或志愿,他们终将成为背海游上岸的人,任由纺纱、织布机的梭仔转轴嘶嘶声,取代海风在耳边的窸窣细语;被成衣加工的裁缝车嘎嘎声,消抹了记忆中cHa0汐返复、海涛拍岸声;让蒸汽熨斗的喷烟,雾蒙了望乡的方向;於设计打版台上,任由机械裁切刀,削减掉远眺祖先留下来自顶鲲鯓到五鲲鯓连绵鱼塭的开阔。最终,他们都会从供应美味虱目鱼的海墘的人,化身作城市里,替男nV老少裁剪客制衣裳的织nV,以及推销成衣与拓展海外市场的无名英雄,趁势赶上台湾经济起飞的脚步,让下一代成为锦衣玉食的市内人,吃食挑JiNg捡细又偏食,甚至抱怨起虱目鱼多刺,吃起来过於费工,倒不如昂贵的远洋海鱼鱼片鲜nEnG,而三十多年後的孙辈与曾孙辈,更只追求流行地吃起麦当劳的香鱼排,早已忘记祖先曾出海与巨浪搏斗,从而顺服地借来内海的鱼塭地,老实地一代代养殖虱目鱼起家的过往。

    然而,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八七水灾不仅冲堤溃岸,洪水淹漫了自安平回到三鲲鯓的水路,让背海向陆成了此去的方向,而他们从此的人生漂流,不只是在城市里学习成衣加工的新技能营生,沉浮於仿冒日本服装样式与低价厮杀,看似有迹可循的前途荣景,却也伏埋了物极必反的衰退,风水终究会轮流转,他们貌似台湾经济起飞的推手,事实却是50年代在美援协助下,透过政府对农渔业蓬B0发展下的剩余人力,进行制度X的剥削,并移转作为扶植工业发展。在「进口替代、出口导向」的期期,政府高喊:「以农业培养工业、以工业发展农业」,的确将传统农渔业大量的人力,甚至是土地变卖後的资金,转为低技术却有被取代高风险的人力密集纺织与成衣加工业,尽管,以农渔养工的成绩斐然,并且被誉为台湾「经济奇蹟」,但是口号的後半句「以工业发展农业」,既无兑现也乏人闻问,政府不仅毫无作为更失信於民,更严重的是二十多年後,这群变卖祖产、远离出生所在,来到大城市逐「商机」而居的现代游牧民族,得再一次於面对当初的新兴工业,沦为所谓「夕yAn」工业下,再一次出清剩余价值不多的财产,承受被迫出走的厄运。吊诡的是,虽是由原先的背向海洋,反而转身地向着台湾海峡横渡而去,来到中国沿海试图再创成衣加工的另一个春天,却也没想到困兽犹斗地打拼了十几年,终究於别人的土地上,消磨了意志,也耗尽最後的积蓄,白发苍苍且带着一身病地回到原来的出生地,即使想回到三鲲鯓,却发现早已沧海桑田,新海港的兴建将祖厝与周围的鱼塭全沉入海底,如同八七水灾这一刻相同,古称为鲲的海鲸早已杳然远去,岂能见到鲸背的鯓?!

    仅剩曾与三鲲鯓遥遥相望的「亿载金城」,从原先的战事功用,沦为观光景点,留下沈葆桢曾亲手题写的「万流砥柱」,讪笑着时代cHa0流下的人们,无法坚持固守着根本来处,终将随波逐流,成为历史的海泡与絮沫。

    二十出头的秋月,毕竟只是海墘的nV儿,她的心愿很小,只希望眼前八七水灾的洪水退去,多桑平安无事,至於家业永续、手足未来发展,乃至府城的兴衰或台湾的走向,她无能想像与作力,就只是温吞地一步一脚印,完成大时代下属於nV人的命运。

    正当大家陷入各自的沉默时,警察急忙放下电话,大声却没好气地说:「海防已经找到谢水木先生了,橡皮艇看到他坐在屋顶上,坚持不肯下来,说一定要守着等洪水退去!全村都先撤退了,还剩你们父亲与住附近的三名长工,坚持陪他。等下橡皮艇会过来,可以让两人搭乘过去劝说他,你们自己先乔一下,看谁要过去!」

    秋英与秋月异口同声地抢先要去,反倒是金水满脸「礼让」的模样,无奈地说:「反正你们姊妹俩最会说话,b我更能劝顽固的多桑!」

    一旁的警员不禁摇头,却也莫可奈何。

    秋月与秋英穿上简易的救生衣,就坐上橡皮艇从安平警察局,驶向三鲲鯓,淹没在洪水里的一切,让他们失去了参考座标与方向感,仅就安平古堡的小灯塔,与亿载金城的城门定位,感叹一夜雨水的惊人破坏力。

    橡皮艇慢慢行驶,当秋英看到父亲高大的身影,跨马坐在屋顶上时,忍不住大力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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