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_旋律搁浅的那一天 (第1/1页)

    一周後。

    晨铉在赖的提示声中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趴在桌沿睡着了。

    实验室为他伪造的学经历是大学肆业，和他在原本世界的一致，而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可以餬口又不须学经历的工作，他能想到的不多。几经寻觅，最後幸运应徵上了一家离这幢公寓颇近的便利商店。

    今天他刚轮完夜班，衣服都来不及脱，便趴着睡去了。被惊醒的他恍惚地凝视霉烂的墙壁，好几秒後，才低头检视手机。

    是蓝邀请他下周去家里作客的讯息。

    晨铉跳了起来。

    他先是笑，而後却又突然冷寂。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悦，他坐在四面都像渗着风的破旧租屋里，被忧虑缓缓浸透。他赌上一切来到这个世界，但实验员温先生曾耳提面命，这已经不是一模一样的时空了。

    他不会知道无心的举措会不会影响时空走向，也不知道这样过度而突然的亲近会不会伤害到蓝。

    可是他——是多麽想念这个人啊。

    想念他的声音，他的容颜，即使是化做文字的通讯软T讯息，都让晨铉重复坠在一个诡丽幻境中，惦念着那点天桥上的乱梦。寂寞以黑夜为半径，疯狂生长在他每晚的恶梦中，蓝在这个世界越活跃，他反而越深刻地想起，另外一个世界的蓝，已经永远无法在社群上面发文了。

    晨铉望着手机屏幕上自己黯淡的眉目，喃喃对自己许下誓言。

    就自私这麽一次，就只有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拯救蓝而接近，而是为了他的私yu。

    想再好好看他一次的私yu。

    手指机械移动，晨铉在手机上回覆了同意的讯息。後日，尽管打工薪资十分微薄，他还是y是饿了几餐，存钱买了件便宜的地摊货。一件蓝sE衬衫，穿上身时像包裹了整片天空。

    那是蓝最喜欢的颜sE。

    白日又是一天疲惫的打工後，晨铉迅速回家洗澡梳洗一番，镇重穿上衬杉後紧张地在约定地点等待。远远地，他看见蓝独自走过街角的姿势是略带痞气的自信张扬，沉默剪影零落在飞速而过的车流中，身影罩在宽大帽兜外套下，看不清脸孔。

    隔着人车匆匆交错的马路，晨铉仍是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他。

    蓝抬起头，调皮的光彩在口罩下一闪而过，抬手打招呼。

    晨铉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的表情还很镇静，但他心底一片荒芜。

    他以为失去蓝的那几年已经足够平复心情，但他大错特错。看到蓝对他挥手那瞬，有一声碎响从心底发出，蔓延到每一寸肌肤、每一道骨骼，他活生生又尝了一次什麽叫粉身碎骨。

    那是他的蓝啊。

    「上车吧，你是不是冷，脸sE这麽差。」蓝以为他没看到自己，在绿灯时快步过了马路。晨铉只能微笑，任由蓝带他搭计程车到住所。别墅区的管理非常严格，晨铉换了两次证件才进入地下室电梯，电梯门开就直接到了蓝家里。一进门，吵闹的细碎脚步声远远而来，一只柯基犬冲过来开始对晨铉摇尾狂吠，蓝宠溺地将牠抱起，回头看他，眼睛里盛满落地窗外茫茫灯火，闪闪发亮:「我房间有很多音乐收藏，要不要来听？」

    如果换作是任何一个其他陌生人，晨铉一定不敢直接去人家卧室，这毕竟对於他所知的同X环境来说，是太明显的暗示。

    可是说这句话的是蓝，所以他无条件信任。

    晨铉没想到的是卧房一片漆黑，厚重窗帘拉下遮盖夜sE，满墙的壁纸都是幽暗sE彩，连同深sE地毡，整个房间的装潢黑得不寻常。他环顾四周，蓝端着两杯红宝石sE饮料进来，声音微带歉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是石榴汁。」

    他伸手接过啜饮一口，蓝随意地与他介绍满满的CD架收藏，各种来历和编曲细节如数家珍，晨铉不禁回忆起每一次采访中读到的，蓝喜欢爵士乐，自作曲也常常带点爵士乐的影子，最常挂在嘴上的就是爵士乐有多麽浪漫绅士。

    蓝房中甚至还有电子琴，发现晨铉在看，笑着b了个手势:「想弹的话尽管弹，不用客气。」

    晨铉信手弹了起来，这首曲子曾经在他脑中轮回过很多次，在蓝刚离去的时候，他不知道如何宣泄满腔思念，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次次哼唱想给他听的旋律。当然，当时贫困的他并没有真的乐器，只是凭藉记忆缓缓拼凑出那些刻在回忆里的音符，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弹给真人听。

    「这是什麽曲子?」蓝却瞪大了眼，看上去像极一头兴奋的大型犬。

    「算是我自己想的。」晨铉有些困窘，他本就皮肤白，脸一红更是明显，和手中的石榴汁一般添了别样YAn丽。蓝慢慢张开嘴，拉成一抹nongnong笑意。

    「你会写曲?」

    「不太算，只是一些零散的旋律而已。」

    「我记得你说过现在还没有正式工作，要不要来我的工作室玩玩?」超乎意料地，蓝一脸深思地向他发出邀约，「只是我自己做兴趣用的工作室，也还没正式和我的经纪公司合作，不过我希望明年可以真的来玩点什麽。如果是一群喜欢音乐的人聚在一起，我想会很好玩的。」

    晨铉含糊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运气用的太多太好，与命运带给他的过去相b，简直幸福得过了头，但往往命运百转千回，转眼所有幸运又可能会全部消失。

    得到之後再次失去的痛苦，他无法承受。

    蓝没有b着他决定，只是笑笑带过了话题。时间在各种音乐流淌下缓缓流逝，转眼夜已深沉，蓝看着小心掩过一个呵欠的少年，一整天的打工终究太累，也许是灯光太柔和，连带那双眼底也是一片柔软的Y影:「抱歉，因为我有空的时间b较多是在晚上，但你这样会很累吧？今天就先这样，你赶快回家吧。」

    晨铉本还想要y撑，但蓝的神情让他选择点头，他不知道为什麽蓝有一瞬间看起来几乎是无来由的忧伤，闪烁的太快，他甚至来不及细看。

    临走前，柯基犬蹦蹦跳跳地绕着他们脚边，蓝送了他一支吉他，帮他将背带背好:「在家里放了好几年没动，可惜了这把吉他。如果你想到一些旋律，但没有钢琴，至少可以用这把玩玩看。」

    晨铉道了谢，正要走出门口时，蓝又叫住了他。

    「你写那首曲子的时候，心里在想什麽?」他问道，眼神是一种安静的热烈。

    有些意外他的问题，晨铉偏头想了想，嘴角慢慢牵起一抹悠远笑意，眼前的人终究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他的思念注定不能被实现，但是，可以和眼前的人分享写这首曲子的心情，也已经弥足珍贵。

    「是祝福。我想要祝福一个人，可以不要回头地走下去，而且一定要幸福。」

    「然後，总有一天，我们会笑着再相遇的。」

    回到破旧租屋後晨铉迫不及待拿出吉他，指尖轻轻刷过弦，撩动无数心事。几次撩拨，晨铉忽然意识到了什麽，专注地试了几次，确认心中猜测的同时微微一愣。

    蓝说过这把吉他很久没有人碰，但吉他的音准，并没有年久失准的迹象。

    嘿，蓝。

    其实我从来没有祈祷过你回来，因为已经做出这样选择的你，想必想得b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多，是很慎重地做下这个决定的吧?

    所以我只能希望，无论你如何选择，无论你最後前往何方，都能找到你想追求的幸福。

    下次相遇时，我们一定都能笑着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