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头一晚、第一天 (第1/2页)

    问：什么预告了赤潭傍晚的将近？

    答：是那瞬间遍布了赤潭各个角落的商贩。

    赤潭市政府不愿意小商小贩摆摊，组织了市容管理部门，见了商贩就敢。可这些人就像田间的草，稍不注意，就悄无声息地填满了街衢巷弄以及住宅区的孔隙。

    包括杨凡所租住的住宅区。

    杨凡最近很喜欢逛小区门口的商贩摊，喜欢商贩们用豁尽全力的吆喝声、各色琳琅的商品、以及油煎火炒的烟熏火燎为这钢筋铁骨的城市带来的烟火气。在众商贩中，杨凡尤其喜欢光顾街尾那户菜摊。菜摊的主人是一位中年女人。女人性格安静木讷，杨凡每次路过她的摊子，总是看见她在低着头整理面前的瓜果，偶尔抬头招揽客人，说出来的话支支吾吾的，言词乏味。原本还算鲜亮的瓜果，在她的介绍下一个个好像都没了光彩。往往一圈逛下来，她这个菜摊总是生意最冷清的。而杨凡依旧很喜欢光顾这个摊点，原因多少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他与冷一盼第一次在自己出租屋吃饭时，对方从这家卖了一兜苹果。

    杨凡自从在报社实习后，便从宿舍搬了出来。收拾完行李的第一天，他请了同学来出租屋吃饭温锅。请了一群人，实际上期待的只有一盼一人的到来。为了迎接一盼，杨凡早早地去小区门口迎接，大老远就见一盼弯着腰在木讷女人的摊子前挑苹果。

    杨凡将一盼拉到一旁，指了指不远处那几个客人络绎不绝的苹果摊，又点了点木讷女人面前空无一人的摊子，提醒道：“看出区别了？”

    “看出来了。”一盼干脆地回。

    “那你还买？！万一不好吃怎么办。”杨凡翻了翻一盼手里鼓鼓的塑料袋，“傻不傻…买这么多？！你这几乎把她整个摊子买下来了。”

    一盼没理他，拎着袋子往杨凡出租屋的方向走：“我小时候在集市卖苹果，多希望赶紧出现个傻子，把我面前的歪瓜裂枣们包圆儿带走。”

    冷一盼极少和杨凡说他作为秦槐生的过去。杨凡无法体会小槐生每年在不遮风的棚子里所受的寒冷、梨子被客人嫌弃的失落、以及与干瘪梨壳一般的内心酸涩。在杨凡的想象里，那或许是冷家小少爷体验生活的窘事。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小人儿，被管家仆人陪着、伺候着，但寒风还是从人群缝里吹进，将冷家小少爷那粉雕玉琢的小脸吹得比秋收的苹果还红。

    或许是对想象中小一盼的怜爱推及到了现实中，无处发泄，变成了对水果摊的木讷女人的同情。杨凡此后有意无意都会光顾那木讷女人的摊子，尤其是一盼借宿在他家的这几天，他更是每天都要从女人这里买点东西带回去。次数多了，两个人倒是能说上几句话。

    “杨记者，这是今天特意给您挑的。”说罢，女人递过来一个西瓜。

    杨凡不与她客套，道了谢就接了过来：“不过，阿姨，我一个报社实习生，现在可担不起记者这个称号。”

    “担得起，担得起。”女人连忙说，“你们读书人聪明，早晚能当上给我们老百姓说话的青天大老爷。”

    女人接着问：“杨记者，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见杨凡面露困惑，女人于是说：“我看冷记者今天回来得早，还拿了不少吃的回来。”

    杨凡一听一盼已经回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出租屋。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一盼站在一桌子菜前面、正在将最后一盘菜摆在桌子上。

    杨凡扶着门框喘着粗气：“成了？”

    一盼没有说话，他从一旁拿出一瓶红酒，问：“晚上要不要来一杯？”

    杨凡大笑，近日来的担心与烦躁烟消云散，他甚至想抱着一盼原地转几圈：“那是当然！我们一醉方休！”

    两个人碰了一杯后，一盼就将自己的酒杯放到了一旁：“不喝了吧。忙活了这么久才得到能进入钱家工厂的机会，我可不敢喝多。”

    “我是没想到能成。”杨凡好奇地问：“前几天姜哥不是和我们说钱家的工厂需要熟人介绍才能进去吗？谁介绍你进去的？”

    一盼一副饿了很久的样子，端着碗三扒两拨，大口大口地把饭菜送进自己的嘴巴里。大咽几口后，他好像才从饥饿中缓过来，鼓着腮帮子说：“说来也巧，今天钱家突然公开招工。有人说是他们接了一个比较急的货单。”

    “慢点吃，慢点吃…你说你一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吃起饭来还不如那街边的小乞丐斯文。”杨凡一边往一盼碗里夹了些菜，一边说，“诶，和我讲讲过程呗。”

    “说起来还挺曲折的。”一盼说，“姜哥不是说过，钱家为了获得税收上的便利，会招一些残障人士嘛。我打听到他们定期会去地方的残障福利院招人。我就托姜哥帮我联系了一家，给了福利院院长一些钱，让他帮我做推荐。又找了个人做了张假的残障证明。”

    说罢，一盼指了指自己的腿：“现在我是中度残疾。”

    “这就能蒙混过关了？”

    杨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以为要难上天的事情在一盼嘴里竟变得这么轻而易举。他隐隐有些不放心，说：“如果这么容易，那明天我装智障陪你一起去好了。”

    “你还用装吗？”

    杨凡故意瞪起了眼：“好啊，你个没良心的！我好心陪你去，你竟然说我智障。”

    一盼捉弄了杨凡，又看对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被逗得笑了起来。杨凡见一盼笑得前仰后合还不舍得放下手中的碗，一张嘴吃得油光锃亮，仔细看，那下巴上还沾着米粒，哪里能看得出这是冷家的小少爷。杨凡也禁不住嘿嘿笑出了声。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