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终归浮屠(二)： (第2/2页)

一官来清源山与圆觉、圆澄学功夫，已逾两个寒暑。

    这日，岁已入冬，今年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还不到腊月，天便降下了罕见的雪。

    此时，泉州城里的孩子，没有人兴高采烈地在雪地里奔跑，没有好奇捧着雪把玩欣赏，这或许都是他们第一次看见雪，但他们所感受到的，却只有前所未有的冷，彻骨寒心之冷。

    生活的困难，同时能从大人们忧虑的愁容上看出，孩子没有足够的衣物保暖，大人又何尝有呢？孩子们还能蜷伏在家，披着棉被保温，升起柴火取暖，但大人们可不行。

    每天门一打开，就需要例行的开销，锅一揭开，便需要有食物下锅，都已经穿不暖了，更不能再吃不饱，所以既使穿着单衣，也不能不y得头皮出门g活。

    手中的活不能停，但面对不知明天是否，还会更加寒冷的他们，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恳求，恳求老天爷开开眼，让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赶快过去，让天快些回暖。

    这样卑微的盼望都只因为，再这样下去谁也没有把握，自己的一家子人，是否都能撑过这个冬季？

    只是所有人也都知道，冬天才刚刚开始，真正的严寒或许还未来到，可是自己肩上扛着全家人生计的同时，除了祈祷，又还能做什麽呢？

    一官家算b较好，父亲是官署里的小吏，虽称不上富裕，但此刻那份固定的薪俸，就显得格外珍贵。

    圆觉与圆澄也算幸运，东禅院乃是江南千年名刹，武林一方柱石。因此，在此困难之际，供养奉献的善心人士并不算少。

    以细心周到着称的掌院圆通禅师，自然不会忘记，深居於後山的这两位师弟，所以早早就遣法证送来，两件厚重的棉布僧袍，与两床全新的舖盖，但即使如此，圆澄还是病倒了。

    一官清楚记得，那天圆澄依旧在老槐树前，打那百单八拳，这是他师父交代的功课，他无一日忘却。

    那时一官正提着两空桶，准备到後山去打水，心里想着山径上满是积雪，自己得小心点，别像前几天摔了个大跟斗，PGU到现在都还在痛。

    不过，当他走过圆澄身後时，听见“碰”一声，圆澄这一拳，就扎扎实实打在了老槐树上。

    两年多来，一官看圆澄对着老槐树出拳，少说也好几万拳了，这种事绝对是头一遭。

    更骇人的是，在那一拳之後，凤师父便倒了下来，一手撑在树g上，另一手压着心窝，单膝跪倒在地。

    这让一官太惊讶了，在一官心中，凤师父就是个铮铮铁汉，铁汉的头可断、血可淌，就是不可以倒下。

    但是，铁汉就是倒下了，被无情的岁月击倒？被残酷的严寒击倒？不管原因为何，他就这样倒在了自己面前。

    之後几天，圆澄都卧床未起，白日由一官服侍在侧，夜里就由圆觉帮忙看顾。印象中，圆觉从未到过圆澄屋中，但这些日子，圆觉却不时前来探望。

    东禅院里，也派了通晓医理的药事僧前来诊视，药事僧再三叮嘱，这病来得既快且猛，是在鬼门关前徘徊的猛症，要小心疗养，细心照顾。

    不过几天光景，原本红光满面的圆澄，已变得十分虚弱，甚至是衰老，昔日那种震摄人於无形的霸气，不怒而威的气魄，已不复存在。

    一个印象，突然浮现在一官脑海，一个自己早已忘却的印象，不知为何再次想起，并且交叠在了圆澄身上。这印象是当自己很小时，母亲去世前的情景，也是围在床前，床上的人也是不醒人事。

    那时，一官还不晓事，所以记不得细节只留了个印象，然後没过多久家里人就说母亲走了，好长一阵子父亲总偷偷掉泪，而母亲之後再没回来过，直到他懂事，家里又来了个新母亲，也就是现在这个。

    原本依稀的印象，一瞬间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一官现在懂了Si是什麽意思，一时间悲从中来，泪如泉涌，并大喊了一声：「不要!」

    可能是喊声太大，惊醒了圆澄，也或是圆澄根本就没睡，他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官一眼，玩笑似地说：「小子，我还没Si，现在哭太早了点！」只是这话，在原本声若洪钟的圆澄嘴里，也已是气若游丝。

    一官好强，用袖子擦着泪说：「我才没哭，是天气太冷，冻得眼睛疼。」

    圆澄勉强笑了笑，又说：「可以帮个忙吗？」

    「什麽忙？」一官问。

    「你去我屋後，把挂在墙上的那葫芦拿来。」

    一官知道那东西，就在屋後水缸上方，每次打水时都会看到，便立刻去拿了来，并问道：「是这个吧！凤师父是想喝酒了吗？」会这麽问，是因为一官家里也有这麽一个葫芦，父亲偶尔会拿着它，到城里沽点酒回来。

    圆澄又笑了笑说：「你这麽说起，还真有那麽点想喝，不过师父说过不准，我不能破这个戒。」

    一官就不明白了，接着问：「那要这葫芦做什麽？」

    「明个儿你来时，先去帮我到海边，打点海水来，我怀念大海的味道。」说时圆澄已涣散的眼神里，满溢出无限眷恋。

    一时之间，这种眷恋感染了一官，他也怀念大海。

    自从进了陵兰学馆读书後，便好久没再去海边了，更别说到清源山练武之後，更是几乎不再想起，他居然快把深Ai的大海，都要给忘记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一GU冲动猛然升起，大喊了一声：「我现在就去帮你取!」

    一官拿着葫芦狂奔下山，一路疾驰而去，却不知为何泪也一涌而下，是对凤师父病入膏肓、命在旦夕的牵挂；还是对自己居然忘记了曾经深Ai的大海，这种形同背叛的自责；抑或是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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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杖：kali，今菲律宾於古代由刀剑搏击之术，所演变出来的一种兵器，凶悍淩厉，在他们长期被入侵的历史里，是主要对抗入侵者所使用的武器，现今发展成为一种健身与自卫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