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是前期工作 (第1/1页)

    王子殿下的确找上他了，还不止一次。洛米恩心想。少年人第二次如此清晰地品尝到期待的情绪，还是他被选拔进入骑士训练营的那一天，正憧憬着未来在他的领主座下贯彻至高无上的骑士信条。

    但现在他尊贵的领主就坐在他的身边，一个接一个地往自己嘴巴里填棉花糖，偶尔还喂给他几个。

    好奇怪，但并不讨厌。

    “你看起来很紧张。”

    “……没有，殿下。”

    “那你能别揪着我的裤子吗？”安有些无奈，把糖袋子搁到一边，他和洛米恩肩并肩地坐在庭院的秋千长椅。小骑士脸色倏得红了，松开手之后又攥着拳头不知道往哪里放。

    “难得的休息时间唉。”

    像是察觉到王子语气中的不满，洛米恩的手足无措更甚，“抱歉，殿下。”

    “不用不用，毕竟是我找你来的——话说你们训练内容有西洋棋吗？”

    安侧过上身，从手心抽出绸带打算把散乱的头发重新系上。他本来打算得很好，借着切磋棋艺的借口和洛米恩套套近乎，拉拉关系。但事与愿违，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安几乎就是毫无胜算的一败涂地。两个人的活动索性干脆推了棋盘来花园里放风——这本来就是安的休息时间，所以没人管着。

    “没有，殿下，”少年嗫嚅了一下，随后补充道，“殿下已经很厉害了。”

    ……看起来这人确实不太会说话，脑子倒是转的挺快。安慰人的话听起来总有一股嘲讽味儿。安轻哼了一声，把绸带塞进洛米恩的手里。

    “帮我系上。”

    洛米恩无处安放的双手稍稍安顿了一下，立马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收了。安所幸勾住他的手指往自己后脑上引，“怎么，不会？”

    “……那我试试，殿下。”

    “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安抬头看天，“待会儿留下来吃饭吧。”

    身旁人不语，像是默认了。安得意地勾起了嘴角，看起来他的学习是有些效果的。提出一个请求或许会让人难以接受，但同时提出两个分量不等的请求时，出于礼貌的缘故，对方就很难全部拒绝了。

    更何况是洛米恩这种心思写在脸上的人。

    洛米恩沉默着，有点僵硬的抬手挽结，安的黑色头发相当服帖地在他手中和发带绾到了一起。洛米恩这才想起来自己只会一种最简单的系法，那很明显不符合小王子的身份。他的手放下又抬起，但安已经转了过来。

    至少没有弄坏什么。洛米恩还在担心他手上因为握持兵器的老茧可能会勾坏发带或者安的头发。安将发尾撂到一侧，眉眼弯弯地同他说着些玩笑话。洛米恩听得不太真切，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某个不可见的地方一点一点陷落下去。

    “听说王国里最近有魔族活动的踪迹。”像是随口一提，安跳下秋千，伸出手去拉洛米恩。

    “是的，教官也和我们讲过了。”洛米恩小心翼翼地把指尖搭在安的手心，然后跟着跳了下来。“殿下不必担心，王宫很安全。”

    “我会保护您的。”像是水到渠成，洛米恩毫无意识地就说了出来。看着安笑意盈盈的眼睛，他一时讷讷。他不过是一个尚在训练的骑士，哪来的自信夸下海口？

    “那当然，我知道你是最厉害的。”

    安看起来并不在意，方才的谈话仿佛的确是随口提及。洛米恩只觉得脸上guntang，任由安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动作相当温柔，像是贵妇人在沙龙上抚摸自己的爱犬。

    骑士宣誓……

    想到这里，洛米恩的脸颊仿佛要烧起来。这或许，应该算得上是骑士仪式了？他也不确定，毕竟那种事对于他是全然陌生的，而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骑士仪式也要等到安成年之后。他们现在这般不伦不类的互动，给了洛米恩一种很虚幻的错觉，好像他已经是殿下此时唯一的骑士，是特殊的那一个。

    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吃饭去，饿了。”安已经走出两步，扭头招呼着。他倒是没有想到那么多，洛米恩对他的示好反应出奇得配合，简直到了温驯的程度，安自然乐见其成。刚才提到魔族的确有试探一下的意思，而洛米恩的表态也恰到好处。

    他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骑士了。

    人类的忠诚吗？安有点不安地觉察到洛米恩对自己的态度和围绕在他身边伺候的仆人们有一种隐藏的很深的不同，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他只是一只年轻的魅魔，更是一个年轻的“人类”。

    可能骑士文化就是这样的。他勉强找了个理由。毕竟在他眼里，洛米恩这类小骑士已经是他的私有物了。

    他不会过多地关心猎物的情绪。

    ……

    和大多数魔族不同的是，魅魔一族的社会化教育往往表现出两个极端。一部分从小就在人类社会中长大，除了掩埋在骨血深处的种族天赋外与人类几乎没有差别。还有那么一小部分——也就是安这种出生在和平历后的魅魔。他们的生活大部分围绕着魔族身份展开，对于人类的情感了解只存在于书本知识和父辈的言传身教之中——到了安这儿连后者都省了，对于人类生活的切身体验只能靠他自己去摸索。

    没办法，谁叫大部分魅魔都没有抚育后代的习惯呢，像安这种魅魔幼崽，也就只能在和平历之后活下来——在那之前，魅魔的后代几乎都会被视作“美丽的意外”被处理掉。安十分怀疑要是战争在持续几年，魅魔这个族类可能真要从魔族中除名了。

    在魔族中本身就算得上边缘种族，再加上和平历后退入魔族领地内的同族更是少数，在“了解人类”这件事上，安只能靠自己。

    就比如现在，他不急不忙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望向坐在对面食不知味的洛米恩。对于人类情绪波动的敏感捕捉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很明显，洛米恩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要再来点吗？”安看了看洛米恩空空如也的餐盘，不确定地问道，说着，把自己的那一份朝对面推了推。

    “谢——不不不用了殿下！我已经吃饱了。”

    “那就好，我还在想王宫里的菜可能不合你的胃口。”

    “谢谢您的款待。”

    安冲他抬了抬下巴，然后点了点自己的嘴角。但洛米恩一时似乎没反应过来。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安拿起自己的餐巾，伸出手越过桌面。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洛米恩刚下意识地侧了侧脑袋，安就已经收回了手。

    “……冒犯了，抱歉。”

    这种略带失落的口气让洛米恩难以克制地看向对方，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过于戒备了。没有多想，洛米恩有点冒失的开口。

    “没有的事，殿下，我——”

    “我好像让你很紧张，”安歪歪脑袋，打断了他，“和我相处，你会觉得不自在吗？”

    他怎么能说是呢？看着安的眼睛，洛米恩很坚定地摇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

    “那就好。”气氛一下变得宽松起来，安很没有仪态地把茶一饮而尽，“下次再来，我叫你。”

    这是在赶他走吗？洛米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们晚上有宵禁吗？”洛米恩又点了点头。

    “你能溜出来吗？”

    洛米恩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笑意盈盈的安凑近了他的耳边，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一个洛米恩无法拒绝的亲昵位置，年轻王子清越的少年嗓音像是无法拒绝的恶魔诱惑。

    “一起玩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