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sh的大冒险_一千次坠落(清水邪门梦向)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一千次坠落(清水邪门梦向) (第2/2页)

的手腕是完整和干净的。

    现在那里也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医生说他把那里咬得一片狼藉,血红的肌rou脉络暴露着,将病床也染成血红色。

    我想,他大概是个很笨,很能忍耐,又很执着的人。

    我申请从上区调了回来。

    抱着病案本走进庭院的时候,他像从前一样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像我走的那天一样好,云朵是雪白的,衬着蓝色得纯净的天空。

    医生。我听到熟悉的语调慢慢地叫我。

    他仍旧坐在长椅上仰起头,凝视着我,圆圆的眼睛里反射着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他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好想你,医生。

    我不是医生。在他的眼睛里,我的倒影抿了抿嘴,什么也没有说。

    是错觉吧?他好像一只小心翼翼摇着尾巴的狗。

    一定是错觉,是他那具有欺骗性的、下垂的眼尾显露出的无辜带来的错觉。

    一个随意说出这样暧昧的话语的人,又怎么会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呢?

    他需要的医生回来了,但他的病并没有好转。

    我好像成了他的浮木。一个漂浮在人海里快要溺死的人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第一片梧桐叶飘落的时候,我坐到长椅上,拿走了他手里的口琴,他没有抵抗。

    我已经很久没有吹过口琴了。

    悠扬的旋律穿过庭院,消失在天穹下,但我想了很久也没能记起来自己吹的是哪一首。这种感觉像是一种刻在身体里的反应,忘记了一切,还留有本能。

    我将口琴擦干净,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不知道他就这样盯着我看了多久,干涩的眼眶随着猛然惊醒的眨眼泛起了雾气,他垂眼移开视线的瞬间,我看到有水滴慌张地落在了他的领口。

    口琴,送给你。

    我直直地盯着他,脸上发烫。想要埋在柔软的积雪里。但现在不是冬天,这座岛也从不下雪。

    他又睡着了,护理师将他放到轮椅上,送回房间。

    我忽然有点怀念刚见到他时的样子,饱满的肌rou将宽松的衣服也撑出弧度,像一块巧克力熔岩蛋糕。

    蛋糕里的流心悄无声息地淌走,留下现在空荡干瘪的躯壳。

    穿过庭院的时候,我听到1228号的声音。

    医生,可以靠近一点吗?再近一点。

    我跨过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踩到了窗户底下开始变得枯黄的草丛里。

    他凝视着我,轻声说,Whyisaravenlikeawritingdesk?

    我没有听懂。我当然不可能听懂一个病人的话。我也不懂什么乌鸦,什么写字台。

    我叹了口气。

    他握着窗户的栏杆,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那是他仅剩的唯一好看的部分。瘦削的脸被分割成两半,颈侧的血管紧贴着皮rou泛出青灰色,手指的骨节突出。很滑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来从前,从前他的脸颊也像蛋糕一样柔软又圆润的。

    他的眼睛反射着夕阳的暖光,在逐渐的日暮低垂里亮得惊人,然后那光慢慢熄灭了。他垂下了手,露出淡淡的笑容。

    医生,告诉你一个秘密。是我忘记了很多事也一直要记住的秘密。

    他靠得更近,紧紧贴在围栏上,声音更轻了。

    其实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你看到的我是睡着的我,当我醒来就会回到那个世界。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那么温柔,认真,长长的睫毛像轻轻颤动的蝴蝶翅膀。我想,也许他现在其实是清醒的吧。

    我问他,那你想回到真实的世界吗?

    他怔怔地愣了一会,在我准备转身的时候,慢慢地、坚决地摇了摇头,然后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晚安,医生。

    我没有再纠正他。和一个病人辩论是毫无意义的。也可能是因为,我那一点开始动摇的心。

    晚安。

    1228号的情况变得更糟了。

    他还是会坐在庭院的长椅上,但大多数时候只是仰着头闭着眼睛。

    1

    他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冬季到来的时候,我推着他去看了海,是他没有看过的那一半海。隔着临崖的最高的那扇窗户,海浪声大得吵闹。

    你听,海浪的声音,像一首歌。

    他的声音像嘶哑了嗓子的少年。

    我想唱给你听的,但我已经忘记怎么唱歌了。

    他转过头,看向我,缓慢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

    下次吧,我说,等你想起来的时候。

    他笑了,下垂的眼尾一瞬间飞扬起来,我从没见过他的这种笑,率性的、灿烂的、纯粹的笑容,连同他残破的纹身、他陈旧的伤疤、他瘦骨嶙峋的躯壳都变得鲜活。

    他说,谢谢你,医生。

    我说,我不是医生。

    1

    他凝视着我,但这一次是不一样的感觉。有一件事我想趁忘记前告诉你——我等了好久,才等到心软的神。再见,医生。

    飞鸟张开了翅膀,今天没有风。

    我喃喃低语,再见,1228号。狡猾的骗子。

    我想我大概听到那是一首什么样的歌了。

    飞鸟带着笑坠了下去,投入一片灰白色的梦里,溅起云朵般的水花。

    那首歌的名字,叫作自由。

    我的名字不需要被提起,他们都叫我医生,但我不认为一个负责执行安乐死的人有资格被称为医生。

    区长找到我的时候,是1228号来的第六年,他的治疗报告显示前五年的精神治疗没有任何正向进展。

    1228号现在在你的监管区吧?他清醒的时候你问问他,要不要选择切除前额叶?

    我看着手里的报告,里面按日期排序夹着一叠鲜血淋漓的照片。

    1

    我问了他,要不要回到真实的世界。

    他很清醒,一直都是。

    和下区的安定相反,上区有两间执行室,一间在地下,一间在顶层。我工作的地方建在让病人最接近天堂的高度,是出于院长奇怪的善意。

    我不知道人会不会有来生,会变成幽灵还是星星,如果会有,我希望1228号会变成鸟。就变成乌鸦吧,没有漂亮的外表,没有高尚的性格,收集喜欢的东西,在街道上自由地蹦跳,吃什么都很开心,和朋友一起大吵大闹。

    而我会下地狱。

    在大雪覆盖荒芜孤岛的时候。

    我是个刽子手,我谋杀了自己的感情。

    蒲公英结果了,我吹散了一朵,它在风里,慢慢地越飘越高。

    看,天黑了。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