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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货舱里的味道很糟糕，涂兰尽量让自己靠在角落，他的身侧躺着一具尸体，已经腐烂了，船舱里很黑，涂兰看不清这具尸体的脸，只有一只青紫色的手落在地板上，涂兰数了数，他有七根手指，也可能被切掉了一根。

    那颗卵在他的怀里动了动，涂兰把它拿出来，看了看，那道裂缝非常的细碎，他能从透明的白色液体里瞥见一个小小的影子。

    还在学校里的时候，涂兰听说过这种生物，大多数已知的权威教材都把这个种族形容得很可怕，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命，为了种族的延续，但实际上，任何生物都是这样，只是它们尤其不同，因为蔷薇星太荒芜，没有资源，难以繁衍，所以诞生出来的生命才是如此的坚韧。

    几乎所有飞船在航行过程中遭遇到蔷薇星人的驾驶员和船员都死了，它们飘散在宇宙里，如同一座座巨大的钢铁坟墓。

    涂兰却没死。他可能是那些少数成为了苗床却没有死的人。因为他的运气足够好也可能是另一种不幸，他猜测，这可能是那只蔷薇星人已经非常的虚弱。所以这颗卵并没有立刻在他的肚子里孵化，这才让他幸免于难，否则，它们会戳破自己的肚子。

    唯一糟糕的只有那些星际贩子，他们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个星球上有只蔷薇星人，它们的甲壳在黑市里的价格非常高昂，是一种非常稀有的金属结构，极其坚硬，相当适合用来打磨做成武器。

    涂兰轻轻地叹了口气，那颗卵立刻又在他的手心里动了动，如同某种安慰。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难以形容。

    他回忆起这颗卵在自己肚子里的过程，他能感觉到那些粘液迅速地在他的身体里长大了，这是很难以形容的一件事，他能感觉到，那颗卵似乎是有意识地在凝聚，变成一体，成为一个生命。

    他从未见过这些，绝大多数地球人都是从培养皿里出生的，原始的生育过程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淘汰了，因为人类这个种族的繁殖周期太久，对一个母亲的要求也过于苛刻，如果没有母亲长久的照料，婴儿没有任何生存能力。

    涂兰在学校时曾经参观过那些大工厂的培养皿，胚胎静静地待在玻璃瓶里，这些产业在地球上非常的热烈，仅次于人工智能。因为母亲实在是一个过于庞大的群体，庞大到地球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忽视了她们。即使是一个贫穷的意外怀孕的年轻母亲，也能通过手术将胚胎移植到工厂里，至于在那之后，这些孩子究竟是成为工人还是成为奴隶，她们并不关心。

    很多地球人都是这样，他们在出生后会被自己的父母带回家养育，但与其说是父母，那些孩子更愿意叫他们基因提供者。

    涂兰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的母亲或许长着一张亚洲面孔，可能是个富豪，也可能生活在最底层，总之无论如何，她都把自己的孩子放在了工厂里，并且再也没有见过他，在涂兰有记忆的那一刻，他就生活在政府搭建的儿童福利院中。

    “ma……mama……”

    涂兰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一艘非常劣质的飞船，用的燃料是最便宜的废料，有一股非常浓郁的臭味，这股臭味跟生物死去的尸臭混在一起，简直让人无法呼吸，他把那颗卵放在胸口，用衣服藏了藏。

    他以为是这颗卵受不了周围的环境，但即使用衣服遮了起来，它也没有停止叫声。

    怎么回事？

    涂兰听了一会儿，把它拿了出来，这颗卵一放在地上，就咕噜咕噜地滚了起来，涂兰吓了一跳，想把它捉起来，但那颗蛋相当灵活，涂兰一只手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它自己动了两圈，顺着道路滚走了。

    涂兰走过去，发现在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货舱非常黑，他难以分辨这个人究竟来自哪个星系，只能从服装上勉强辨认。那颗卵就停在不远处的脚边。涂兰仔细地观察了几分钟，发现这个人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似乎还活着，可能是这周围除了他以外唯一的活人。

    那颗卵又滚了两下。

    “我不能吃了他。”涂兰轻轻说，“他是我的同族。”

    虽然他真的很饿，刚刚吃的那点食物只是为了确保他不会太快在船舱中死去，然后腐烂。涂兰盯着那个人类的脖子，这个人的呼吸非常微弱，身上有一股浓郁的臭味，但他能感觉到，在这个人的皮肤下，有血在流淌。

    饥饿感在瞬间翻涌了上来，涂兰将那颗卵捡起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他刚一转头，就听见了两声极其轻微的咳嗽。

    那个男人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在黑暗中，有一股浓郁的宝石光泽。

    他看向涂兰，花了好几秒，才确认眼前这个人可能没有恶意。

    他问，“这是哪儿？”

    涂兰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说，“我不知道坐标。”他回答，“这是一艘星际贩子的飞船。”

    那男人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了涂兰的身后，他的眼睛微微凝住了一瞬，似乎是想站起来，朝那个方向走去。

    但他最终失败了，有血迅速地从他的腹部处流了出来。涂兰忽然意识到，他是在看那具尸体。

    “你认识他？”

    “他是我的船员。”这个男人说，他的声音很粗糙，像是狂风擦过沙子，“其他人呢？”

    涂兰回答，“这里没有其他人。”

    他们互相都沉默了一会儿。

    “你需要止血药。”最终，涂兰开口了，这个男人看了他一眼，里面有一些难以形容的神色。涂兰继续说，“这里是最底层的货舱，可能会有。”

    “我不能移动。”他说。

    涂兰叹了口气，“我去找，你在这里等我。”

    那颗卵在他的口袋里动了动，涂兰听见了一声碎裂的声音，很轻，他背过身，轻轻拿出来看了看。

    虫卵上的裂缝又大了一些，这次，涂兰几乎能看见里面还在动弹的小东西了。他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心想，他必须得找个法子，把这艘船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