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话梦醒 (第1/1页)

    耳畔伴着蒸汽火车的嘶鸣，周絮做了很漫长一个梦一一

    梦中她回到了孩提时，她还是只会吃手的小娃娃模样，面前站着位头发盘得歪散的邋遢妇人，动作鲁莽麻利地给她换上g净褂衫。

    “囡囡，侬往后就是周家的姑娘了晓得伐？生Si都与阿拉林家没关系了啊。”

    榻上倚着的老倌，握一杆烟枪沉迷在醉生梦Si里“周家那老虔婆真大方，就咱家这酸丫头都能换回三千大洋。”

    “还不是我娘家跟那头争气撒！”

    “你这婆娘！要不是我二叔扮作僧人......”

    斗转星移时间拨至了她豆蔻之年，葵水初至的姑娘家心思都是既细腻又敏感。

    外头那些闲碎的流言蜚语也传到了她耳中。

    周家祖上是江南盛名的商贾世家，但有一个怪事历代儿孙后代幼时都过得坎坷波折，因此好些夭了稚子。

    后来求得一得道高僧告诫，须得抱养一幼nV结亲，以化解灾难，繁衍后代，民间也称“童养媳”。

    经过改朝换代和战乱，这些旧时陋习周家逐渐淡化摒弃，但周家出于善心，仍有救济亲族贫苦孩童的习惯。

    周老夫人往娘家探亲，正逢小周礼当时苦难不断，礼佛时得一僧人点破，偏房的外嫁nV有一nV孩，或可化她孙儿之灾。

    老夫人见她家中贫寒，衣不蔽T食不果腹又一时心慈便将她抱回周家，遭林家夫妇勒取了好一笔钱也就是后话了。

    周家夫妇作为新一代高知份子，对这种传统迷信很不赞同。但不可否认，周礼自小大病小痛月值年灾没断过，收养了这孩子后竟然一路顺风顺水。

    小周絮的少nV时期就绕在四周都是这样的谣言中，与’周家小少爷的童养媳‘这名分捆绑在一块。

    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么年青的她就被定下了未来夫婿，更何况这个名义上的夫婿还无b厌弃她。

    少年周礼归国探亲每每逮着这事发作，贬得她一无是处。

    她哭了好几宿，她往后的余生就像一条黑蒙蒙的G0u渠，纵然有月光也照不清的Y暗。

    周絮使了个后院烧柴的佣人，去黑街找了情报贩子，兜转打听到了她亲身父母的消息。

    她没敢用周家的车，一个人坐着h包车跑到沪城乡下地界。刚下过雨，狭窄的村道上坑洼泥泞。拉车的师傅Si活不愿进村，她踩着黏糊的土路，绣鞋、裙摆尽沾了厚厚一层h土，好不容易遇着一村妇，便上前询问。

    “侬说林五家啊，那家杀才热昏头呐！竟拿着拿卖nV儿的钱供一家子cH0U大烟呐，前阵日子那林五在烟馆cH0U断了气，搁前好些天才拿钱下葬，现在他家妇人也疯了，喔真晦气得很。”

    村妇给她指了路“侬看，那头那间h土屋就是。”

    “谢谢阿婶。”

    “我说你这小妹，打扮倒像富贵人家的，找他家做甚？可别靠太近，cH0U大烟进脑子的人都没得道理的，别回头......”

    小周絮没等村妇阿婶说完便提着裙子急巴巴往那头走。

    那低矮的土屋破损不堪，破木门风一吹咯吱咯吱的摇曳眼看就要断裂，窗框处处都是蛀洞，近屋檐一GUcHa0Sh腐烂的霉味冲击着她的嗅觉。

    几滴雨水啪嗒的往她肩头，小周絮抬头看，原来是屋顶上破损的瓦片稀稀落落的往下漏雨。

    屋里头的人似乎是见着她，眼神透过窗口的破洞幽幽地瞪着她。

    “又是来要债的！老林Si了！我这一个子都没有，都他妈给我滚！”

    妇人从屋内打开那扇摇摇yu坠的破门，踱步歪在墙边。

    小周絮害怕得往后倒退了几步，好一会才站在门前问。

    “请问...周书韵是住这吗？”

    妇人面容苍老，枯瘦得眼窝凹陷，用沙哑的嗓音道“这里，只有林氏。”

    “你是谁？”妇人眼睛眯着用鄙夷的眼光瞟了一眼。

    “我叫周絮......您记得吗？”

    听到她所诉的名字身躯微抖，用渴切的眼神将小周絮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上嘴唇抖动着说“你来这做甚？”

    也许是人都有某些感应，妇人认出了她。

    “我......”

    小周絮红了眼，面前这妇人形容枯槁，却能看出眉眼与她确实有几分相似。

    “您......记不得您有过一个孩子？您...就是我的姆妈吧？”

    妇人刹时间发了疯一样，捞起边上的扁担往她身上挥“你回来做甚么！不是跟你说过永远不要回来吗？你没有父母！你个丧门星！是不是回来跟我讨银钱来了？给我滚！滚远点！”

    小周絮往后退了一步躲避开。妇人却远b她想象的恶毒，狠狠推了她一把，让她踩空了摔倒在淤泥里。口中的辱骂之词与棍子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

    她仰面哀嚎痛哭“姆妈，我是囡囡啊！姆妈......”

    “姆妈......别打了......我会听话的......好痛......”在她幼小时，也曾发生过这样的情景。

    妇人一愣，空洞的双眼有了光彩，忙将将扁担丢到一旁，向她伸出手将她拉起来，用她粗糙的手想将小周絮身上的泥浆抹掉，却越抹越脏。

    妇人忽地看见她耳坠子，眼中赤红地去撕扯下来。又将她重新推倒在淤泥地里，夺去她手中的金口包翻出好些大洋。

    看见大洋妇人满脸的褶子都扯开了笑“大洋！有钱了！我有钱了！”

    这一推宛如将小周絮推下了的万丈深渊，摔得她好痛好痛，眼泪混着雨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面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全身像刀绞一般好痛。

    谁来救救她啊。

    一块巨大的Y影笼罩在她身上，小周絮以为妇人又要打她，她下意识地蜷缩，席卷而来的却是处宽广温暖的怀抱，将她牢牢护住。

    她像只初生的小兽，在他怀里抖若筛糠。

    磁X的声线在她耳畔清晰而温柔。

    “絮絮别怕！”

    “哥哥在这，我们回家了。”

    我们，回家......

    周絮蓦然惊醒，她还在那吭哧吭哧的蒸汽火车上。

    男人依旧将她紧紧庇护于怀抱中，火炉般的炽热让她几乎窒息，像座山般成为她的依靠。

    周絮的思绪在现实与回忆挣扎，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抬头，眼眸里尽是迷离恍惚，他正用手轻拭去她额间的汗，这个场景竟让她分不清，是回忆还是现实。

    “醒了？怎么睡个觉也那么不安分。”

    他的声音也如当初般沉稳清晰。

    周絮晃过神来，想从他怀里钻出来，却发现清醒的无力与他坚若磐石的怀抱不能相知抗衡。

    “再抱一会。”他的臂膀绕过她背，扣住她肩头让她依偎在怀中。

    “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眼眶发酸，等泪水被他的衣襟完全x1收，才挣扎着浅声说“热。”

    周絮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将窗户打开一道缝隙，初秋的风带着凉意。

    周礼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锁骨，在她耳畔低声道。

    “絮絮别怕......哥哥带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