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开局发疯而已 (第1/1页)

    我跟徒弟说我今天要去死，这是我说这话的第三遍，前面两遍他肯定不记得。

    没关系，我记得。

    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我得死。我狠狠拍打徒弟的肩膀，对他千嘱咐万嘱咐：你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地看着为师，看着我死在你面前，看着我断气为止。

    好吗？我又拍了拍他的脸。

    我那面瘫徒弟皱着眉，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肯定觉得我高兴疯了。

    对，今天是他的结丹大典。他是咱们门派里最年轻的金丹，甚至在这片大陆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天骄。

    而我，是他的师父。是把他从小捡到这小门小派里，养大成人的师父。

    我应该高兴的。他多让人骄傲，多让人扬眉吐气。

    连守门的老大爷都说，隔壁仙宗的王八蛋看我们都不露鼻孔了。

    我把他大典上要穿的衣服递给他，这是掌门花了重金特意买的。

    在他开始穿衣服时，我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又在对空气敲敲打打。

    哪有，我只是在看系统。

    系统在这混小子整理衣服时，弹出一个窗口，跟我说：宿主，恭喜你，你走完了剧情，是否选择回家？

    下面两个选项：yes/no

    怎么修仙界还整洋文呢？我挥挥手，把窗口先挥下去。

    师父。他穿好衣服喊我，我转头去看他，他仍旧面瘫，也看不出多高兴。

    这屋里在笑着的也就我一个。

    我笑嘻嘻：哎哟徒弟，真好看，更前面两次一样好看。

    我用手扭他的脸，他也不躲。他甚至不问我，所谓的“前面两次”是什么意思。

    哦对，他习惯了。

    你记得我刚刚说的话了吗？我松开手问他，看着他嫩皮子脸上的红痕。

    他“嗯”了一声。

    时间差不多了，已经能听见外面掌门在巴拉巴拉些陈旧话了。

    我给徒弟让开门，叫他走出去。

    他一身白衣服，上面绣着竹，很符合修仙界那种翩翩公子的抢手货。唯一不好的，就是个面瘫。

    其实我也很郁闷，为什么会养成这样。

    第一次，我按照原着走。就像所有龙傲天主角一样，他的前期都该有一个绊脚石，比如我。我对他各种欺负辱骂，什么霸占修炼资源，什么找人在试炼里难为他，可以说是在挑战我的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道德底线。我的良心一边痛，一边背书骂人，喊他擦地板又踢他一脚。

    他果然具备龙傲天男主的一切素养，比如很能忍。于是第一次，他忍了两三年，然后他跑了。

    是的，他跟原着里一样，逃出这个门派了。对，那次他也是面瘫。

    第二次，我还是捡了他。我不按照原着来，我对他好，就像养儿子一样养他。那一次，他不是一个面瘫，我见过他笑的。

    好，之后呢。

    之后，他就跟所有龙傲天男主一样，有傲人的修炼天赋。

    他成为了这片大陆上的骄子，结咱们门派最早的金丹。

    在他的结丹大典上，会有大能从天而降，把这个小门小派砸得稀碎。

    人，全死。东西，全没。

    作为龙傲天主角的他，含着血海深仇耻辱地逃了。第一次的时候，他跑得早没有经历这件事，但出门在外总要有个打击报复的理由，他总是用这理由

    顺便一提，我就该死在这场风波里，作为“挺身而出的长老”。

    再顺便一提，第二次因为我把他养太好了，他也死了。死在了我的面前，为我挡了一剑。我说，你人还怪好的咧。

    回忆结束。我在面瘫徒弟背台词说出“感谢我的师尊”时，也一脚迈出来，顶着大家的掌声走到徒弟身旁。他今天散着发，是因为掌门说好事成双，反正他要成年了，不如让做师父的为他束发行冠礼。

    第三次，我捡了他，还是跟原着一样，在某条烟花小巷里。原着说，他是某个不知名的妓女生下的孩子，我嘛……原着里说我是花天酒地喜欢美色的炮灰坏师父。嗯，前缀很长很糟糕。

    小孩都七八岁了，还不说完整的话，没人教他。向我讨吃的，也只会张开手往前凑。他身上有旧伤，是被人踹的。看上去没什么野性，跟很多咬牙切齿过日子的龙傲天主角不大一样。

    原着里的剧情，应该是我不给他，踢了他的肚子，结果在他摔倒后，发现是个漂亮胚子，这才带走。说真的，面对一个脸上脏兮兮，浑身臭臭的小孩，我实在起不了兴趣。可能，我没有原着里那双发现美的眼睛。

    我也没像第二次那样，说他是某某的孩子，这个某某以前救过我，是我救命恩人。

    所以第三次，我的目标只是带走他。我在巷子里免费喝了些好酒，在我提了没喝完的小半壶酒，喝得太多，酒意上头，对他说：小孩，你要是喝完，我就带你过好日子。

    他慌张无措，可能这小孩也知道，在这巷子里乱吃酒水会被抓走。这年头，邪修总是喜欢小孩的心肝。

    他不愿意喝，想跑，一头撞在我设的结界上。

    我捏着结界的符箓，问：小孩，你喝不喝？

    周围人声鼎沸，快要入夜，揽客的莺燕忙碌，不掩饰欲望的来客嘻嘻发笑。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要把我杀了。只有这个时候，我才突然觉得，这小子真的很像原着里那个杀性太强的龙傲天主角。

    可他现在不懂屈服，也是，第一次被打了好一段时间才懂低头。

    我也懒得管他那心理挣扎，在小孩举起手拿酒壶之前，我往上一抬，让他抓了空。

    我蹲下身，突然伸手去抱他，把他惊得“噫”了一声，如同失去方向的小狗。

    算了算了，我说，不想欺负你，太没意思了。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我老是想起他前一次死在我面前的样子，多少有点可怜。

    你得跟我姓，叫江厌秋。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我挺讨厌秋天的。我说。前半句是第三次说，后半句是第一次说。

    我看着风吹来的红叶晃晃悠悠飘到他的肩膀上。

    我真的很讨厌秋天。

    捡到他的日子，他长大的日子，他的结丹大典，都在秋天。

    而我每一次选择“yes”，被剧情杀了，死了，却永远也无法回家的日子，也在秋天。

    我的手拂掉他肩头落叶，摸在他的头发上。江厌秋抿着嘴，轻轻低下头准备让我束发。

    “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吗？”我问他。

    外面突然爆发出轰响，还有人的惨叫声。

    我看着他猛然抬头的样子，突然不想点那个确定键了。

    我放下他的头发，把它们往他耳后别。

    “你是不是期待我死掉，很多年了？”我又问他。

    在江厌秋的眼中，青年看见了宴会厅坍塌，从上方露出惨蓝色的天幕。人群的叫喊声里，只有自己师尊的声音最清晰。

    “——一定要好好地看着为师，看着我死在你面前，看着我断气为止。”

    这是第三次了。我说。我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