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除夕 (第1/1页)

    不知不觉，春节悄然而至。

    齐冬自然不烦恼过节，可对于无法逃避的，于阖家团圆时免不了被催婚的境况，他还是本能地存有抗拒。

    于是，家庭群里两位长辈天天盼着儿子早日回家过年，可他们嘴上应着，行动上倒是一直停滞不前。最后，磨蹭来磨蹭去，刚听说哥哥一家三口定了除夕那天回家，齐冬便也安排了同样的行程，免得自己一个人太突兀，变成显眼的靶子。

    可真等迈进了家门，刚放下给家里买的两大袋新鲜水果蔬菜，母亲口中的日常便开始了，话题除了相亲，相亲，还是相亲。

    “上次我给你介绍那个美术老师，人长得也漂亮，又不嫌弃你离过婚。家里条件反正挺好，书香门第的。我看着是不错，怎么没信了？”齐冬刚换好拖鞋，正准备向客厅走去，新一轮的话题便又开始了。

    “那我怎么知道。”昨晚打游戏没刹住熬了会儿夜，打今天早上一睁眼齐冬的大脑就不算太清醒，他已经在努力压制自己语气中的不耐烦了，好让自己在除夕这天别那么招人厌，引发家庭矛盾。

    “那结束了之后你就没再多问问？吃饭的时候，人家老师是个什么反应，对你满意不？她都问你什么了，对你感兴趣不，你们俩能聊到一块吗？”

    “可能满意吧……”这一连串的问题对于齐冬而言实在有些高难度，他已然是大脑空空了。

    “那为什么就突然没下文了。”

    “那我怎么知道。”

    于是，挂在墙上的钟表上分针还没走过一格，便像是鬼打墙了一般，齐冬又重复了一遍一样的话。

    气氛瞬间颇尴尬地停在那里，母亲打量着这“叛逆”的儿子，正想多教育他两句，还好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暂时将齐冬从这困境之中拯救了出来。手机屏幕上是宋孟柏的名字，齐冬迈了几步跨进了阳台，随手又将阳台门推上。

    “喂，齐老师，你在哪儿呢？”宋孟柏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慵懒，微微带了些许鼻音，“我爸妈这会儿出门了，我一个人在家，天气真好啊，想跟你聊会儿天。”

    “我也在家。”齐冬在阳台的大躺椅上坐下，又调整了半天角度，好让阳光可以暖洋洋地洒在他的身上。他闭上了双眼，静静感受着冬日难得的静谧与惬意。

    “是，今天大年三十，是该回家了，外面街上兴许都没多少人了。”说到这里，宋孟柏的语气突然变得些许的低沉，“好久没跟爸妈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了。说出去大概很少有人能理解，但我们真的从来都不熟。虽然这次因为伤病，他们也在尽力照顾我了，但每一天里，我都有种很说不清的别扭。我好像很久没有再跟其他人这么长时间地呆在同一个空间里，突然，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人拉出来说上几句，聊天，打游戏……好像也变得没有秘密了。”

    “嗯。”齐冬将椅背稍微调高了一些，伸出手去摆弄了一下身边花架上的海棠花，“这……挺正常的，尤其跟父母住，他们的想法肯定跟你是不一样的。你们所经历的事，你们看问题的角度，难免会存在很大的差别。你太久没有跟他们住一起了，所以还没有习惯，久一点之后，应该会好很多吧。”

    “嗯……不过，好点的是，他们大概也不会在北州住太久，春节过后就回去了。他们还没退休，就是请了假过来的，过完年还得回去上班。”

    “那他们走了之后，谁照顾你？”齐冬却立刻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就听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半天也只有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不知道，大概到时候队里会有安排吧。”

    “好，有事你随时喊我。”

    电话那边轻轻应了，又问道：“齐老师，你过年有什么安排吗？会出去旅游吗？”

    “嗯，后天走，跟我爸妈还有我大哥一家去海南。老人家嘛，适合冬天去暖和一点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大概初八回来。唉，你怎么来了……”

    背后突然传来了拉门的声音，转头就看见小姑娘几步直接跳到了齐冬怀里，嘴里喊着“冬叔”。

    “谁啊？”对于突然闯入的陌生声音，宋孟柏天然带着防备。

    “我哥的宝贝。怎么了，小芸？”手机差点被撞掉，齐冬赶忙捞了一把，又将小芸抱紧了一些。

    “爸爸喊你去库房一起搬东西。”小芸的声音糯糯的，说完之后窝在齐冬怀里笑了半天。齐冬拍了拍她，说自己马上就去，让她先告诉爸爸一声。女孩点了点头，活力满满地跳了下去，一溜烟又不见了人影。

    “小孩子真的挺可爱的。”女孩的动静远去，宋孟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也是分人，像我侄女就特别乖，特别招人喜欢。之后有时间再聊吧，我得过去了。”

    “好。”

    整个下午，齐家一家人都显得格外忙碌。两个青壮年负责一些体力工作，比如扫地搬箱子擦窗户，齐家长辈和儿媳妇则在厨房里准备着年夜饭，鬼灵精怪的小芸蹦蹦跳跳，在他们其中穿梭不停。

    “我下个月就要外派去法国常驻三个月了，这段时间家里的事你得多cao心，别总像个孩子似的，长不大。”

    蹲在阳台上，齐冬认真地给架子上的三排花挨个浇水，哥哥齐夏站在一边整理纸箱，话题由先前的打打闹闹，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下个月，这么快？上次你跟我说这事的时候，不是说还有几个月吗？”

    “上次？上次说的时候那都是几个月前了，你好好想想？这跟下个月说的不刚好就是一回事。”

    “哦……”齐冬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好像还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下个月初就走？”

    “嗯，月初，过完十五就走，呆到夏天回来。”

    “小芸会很想你的，嫂子也会很想你的。”

    齐冬说得一脸诚恳，齐夏闻言笑了笑：“这确实是小芸出生之后，我们一家分开最长的一次了。本来还说能不能赶上小芸放假，让她俩顺便一起来法国玩一次，不过还要办签证，算上路上时间也不短，估计最后很难成行。算了，别跑题了，我主要是想说说你呢。”

    “说我……说我什么呢？”

    “其实你也三十了，也是结过婚的人了，但因为咱俩的年龄差，在我眼里，还一直把你当孩子。但这次，我走的时间不短，父母年纪大了，需要人多照顾，你得cao心，不要觉得妈天天张罗给你介绍相亲对象就觉得烦，其实，她也是为了你好，对吧？”

    齐冬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下个月中他们会有周期预约的体检，我都写在新年日历上了，你别忘了。还有，小芸之后可能还得去医院做牙齿的矫正，你嫂子说不想麻烦你，但我觉得，一家人哪儿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话，你到时候帮忙开车带她们去看看。”

    “好，这都是小事。”

    齐夏又交代了几句，齐冬站在一边认真听，却越听越伤感。作为家里的小儿子，他一直都在长辈和亲哥的保护下安稳成长，他没经历过太多的挫折，日子在大部分时间里是无忧无虑……但其实，本该在他肩上的责任，是旁的人替他抗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也逃不过家庭，集体这样的概念。抗拒着，挣扎着，最后，与它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