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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第1/1页)
这些过往都被岑秋寥寥数句带过,祁邗不禁问:“后来呢?” “不是吧,”岑秋把烟头摁进烟灰缸,“你真有闲心听我俩的爱情故事?” 祁邗笑了笑:“我无所谓。” 岑秋却不愿再说,重新躺下去拉起了被子:“困了,睡吧。” 祁邗看着他被子下面露出的单薄后背,索性也熄烟躺了回去。 “行吧。”他说,“晚安。” 在这一年里,岑秋和傅关临的关系越发亲近。 傅关临渐渐没那么阴郁了。也许从小缺少玩伴也是构成他性格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自从岑秋住进来之后,他也会和岑秋说说话。而岑秋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总是安静地听着。 傅关临有时会出门,有时是独自一个人,有时是跟着傅深,去到各种岑秋没听说过的国家,回来时会给岑秋带点小礼物。 他有时会离开得久一些,回来时显得有些虚弱。岑秋猜那是他受伤了,也许回国后先去了疗养院。 在有一次听傅关临说他要去一趟北美的时候,岑秋问他:“我能跟着你去吗?” 岑秋记得很清楚,那时傅关临正在准备几天后的出行,弹匣摆在茶几上,他正在一颗颗填充。听见岑秋这样问,他抬头看向他,眼神有一闪而过的讶异:“为什么?” 岑秋说:“我已经学了很久,我知道怎么杀人。” 傅关临沉默了一会。 他缓缓地装好最后一颗子弹,把手枪复位:“你不知道杀人意味着什么。” 十六岁的岑秋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带着些不服气问:“杀人在我眼里只是完成一项任务,对我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在你看来也是一样吧?” 那时的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即使他在此之前至多也不过是杀死了几头牲畜,从未沾过人的鲜血。 “还是会有影响的。”傅关临这样说。他起身推开窗户,对着立在院子里的靶子开了一枪。岑秋知道他射中了。 “杀人和射靶子可不一样。”他说。 傅关临拒绝了岑秋的要求,但岑秋最后还是跟着去了。 临出发的前一天,傅深让人把岑秋叫了过去。 专车来别墅接岑秋的时候,傅关临把傅深的人拦在门外:“我和他一起去。” “抱歉,少爷,”带着墨镜的西装男一脸的公事公办,“老板吩咐,让岑秋少爷单独去见他。” 傅关临僵持在门口,咬肌微微鼓动,眼神比冰渣子还冷。 岑秋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用力抓着门框的手,说:“没事的,我马上回来。” 傅关临顿了顿,顷刻后放松下来,转身向屋里走去。 “随时联系,注意安全。”他叮嘱岑秋。 “好。” 岑秋在带领下穿过花园,进入了傅深的别墅。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来这里,此前傅关临带他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傅关临对他的父亲怀有深切的恨意,即使他不会亲口对岑秋说这些,但他面对岑秋也没有刻意隐瞒过。 傅深在书房里等他。他坐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面前替岑秋摆了一把椅子。岑秋坐在他面前,感受到威压扑面而来。这个男人一手用刀枪创立了属于他的帝国,无论何时都能让人心生惧意。 “关临过几天要去一趟北美,他告诉你了吧?” 岑秋谨慎地点头。 傅深正在练字,一面说话,一面握着毛笔,在宣纸上留下笔走龙蛇的字迹,“你也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多了,学得怎么样了?” 岑秋立刻就领悟到了他的意思。即使傅关临没这个想法,傅深也绝不会容忍儿子养着一个废物在身边。傅关临“养个宠物”的回答没能敷衍过傅深,他要试试刀刃。 “我会和他一起去。”岑秋微微低头道。 “嗯。”傅深满意地点头,“你很聪明。” 岑秋回去后告诉了傅关临这些,傅关临听完后整张面孔都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 “他凭什么这么做?” 傅关临给傅深拨电话,忙音接连响起。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路过一个青花瓷时狠狠踢了过去,花瓶顿时四分五裂,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总是极易受到父亲的影响。每当觉得自己以及身边的人被cao控,他就会表现得狂躁。 “行了。”岑秋上前抱住了他。“这次的任务危险系数不高,不会有事的。” 傅关临挣扎了一下,随后稍微平复了一些。 “我早该想到的,”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 “我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更何况是你的。” 他自嘲地笑起来,在那一刻流露出来的脆弱有如实质。岑秋感受到他微微的颤抖,心里好像被扎了一刀,那是他第一次学会什么叫做心疼。 岑秋最后还是和傅关临搭上了同一架直升机。 他们并排而坐,这时的傅关临已经完全接受了事实。但他还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对岑秋说:“行动的时候你不要开枪,有情况就叫我。” 他还是不太想让自己沾血,岑秋默默想,点了点头。 可他很清楚,傅关临还是太天真——参与行动的不全是傅关临的人,如果岑秋一枪都不开,他在傅深那里就不能过关。 所以在伏击时,当他瞄准目标,耳机里传来傅关临阻止他的声音,他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血花迸溅开来,死亡的气息刹那间就笼罩住了岑秋。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死在了他的枪下,因为他们是敌对方。他不知道他的年龄、样貌、声音。还有他的家人、朋友、兴趣爱好。在这之前他从来没考虑过的这些,在刹那间全部涌进他的脑中。 傅关临第一次杀人时也是这种感觉吗?那时的他有多大?岑秋不合时宜地想,瞳孔都有些不自然的涣散。 他说的对,杀人和射靶子不一样。 岑秋下意识地抬头去寻找傅关临的身影。他此时正在一栋废弃大楼的天台上,趴在狙击枪前。晚风吹乱了他的额发,傅关临正在对面高楼的天台上望着他。 夜色太浓重,岑秋没能看清他的眼神。 任务结束后,一行人乘车离开。 岑秋坐在后座,傅关临在他身旁,两人都沉默不语。 岑秋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他用左手摁着,想让它停下来,却收效甚微。杀了七个人,他一直在数。砰砰砰,枪声好像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第一次杀人。他看上去很镇定,但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着。血液泵向全身,脑子里嗡嗡作响,噪音大得快要失控,保险丝不知何时就要被烧断—— 傅关临突然伸臂揽住了他,让他靠在了自己怀里,握着他的右手轻轻摩挲。 “没事了。”他轻声说,好像一声叹息。 岑秋抬起头去看他。 傅关临的眸子半阖着,显得有些疲惫。但他的眼神里还有些别的,就好像……好像在说我知道这种感受。 岑秋突然在他怀里动了动,微微抬起脸,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傅关临没有躲。 他们在车里接吻,唇齿间还弥漫着硝烟的气息,窗外是陌生的街道和巨大白骨般的楼宇。 那是他们爱情的开始,夹杂着血与火的气息,炙人心脏,带动狂乱的心悸。 傅关临是真心爱过自己的,岑秋能相信。 年少时他们一同越过莽莽丛林,一起经历危机四伏,两颗冰冷的心因对方而再次跳动。 可是当接受爱意逐渐变得习以为常,人这种卑贱的生物就开始不珍惜。 一颗真心被生生糟践,少年时期的爱情有多绚烂,许下的诺言有多珍重,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多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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