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戳了心窝子 (第1/1页)

    冷一盼站在传达室门口，全身上下裹得就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即使这样依旧觉得冷，他两只脚来回跺着，脚底板勉强升起了暖意。

    门卫大爷看不过去，头伸出大门传达室的窗户招呼说：“小伙子，进来等吧。”

    “不啦。我怕进去了我哥看不到。”冷一盼问：“大爷，我哥每天中午都出去吃饭吗？”

    门卫大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啊…是啊…他是比较常出去。”

    冷一盼觉得大爷话中有话，于是追问了两句。大爷闲来无事，便和他扯起了闲话：“你啊，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有嫂子了。厂子里好几个小姑娘看好你哥咧。”

    一盼觉得奇怪：“我哥才来多久，要啥没啥的，小姑娘怎么会看上他？”

    “咦？”看门大爷疑惑地问：“不是说你们是冷家的远房亲戚吗？”

    冷一盼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两声响亮的鸣笛声把他吓了一大跳。工厂的大门随即自动打开，一辆拉货车飞快地驶入。浓重的车尾气呛得一盼直咳嗽。

    “呦，你哥哥回来了。”大爷指着刚驶进去的货车说。

    冷一盼赶紧小跑着追过去，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他看到秦霜生站在卡车副驾驶一侧，两只胳膊向上伸着，嘴里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从车上跳进了他的怀里。

    冷一盼一惊，高喊了一声：“秦霜生！”

    “小弟？”秦霜生赶紧松开怀抱，把女人往一旁推了推，尴尬地说：“你咋这时候来哩？”

    冷一盼走过去：“不是你说爹托你给俺捎了东西。正好中午没事，顺便来看看你。”他看了眼一旁的女人：“这是？”

    “白静。”秦霜生又对女人说：“这是我弟。和你说过的。”

    白静大方地和冷一盼打招呼：“小弟啊，你哥经常和我说起你。你们聊，我回工位了。”

    冷一盼等白静的身影彻底消失才问秦霜生：“哥，这咋回事？你们啥关系？”

    “啥关系？同事呗。”秦霜生嘴硬说。

    “同事往你怀里钻？”一盼提醒他：“你忘了你可是订了婚的。”

    “订婚又不是洞房…不兴反悔嘛？”

    冷一盼几乎喊了出来：“这咋行？！爹刚给人下了聘。你要是反悔，这钱不就打了水漂了？”

    “你小点声！”秦霜生赶紧捂了他的嘴，确定周围没人往这么看才松开：“现在俺不是在城里工作了，算城里人，觉得和那妮子没啥共同话题。与其结了再离婚的，不如干脆别结。离婚花的钱更多！村头的癞头和他娘们儿离婚，那女的娘家哥哥把癞头家缸底儿都刮薄了一层。”

    一盼刚要开口，秦霜生赶紧抢白认错：“俺知道这不地道，也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干行不？这不现在有稳定工作了，年底攒个万八千儿的，都给爹！不会让爹没了棺材本儿的。”

    秦霜生看着冷一盼一脸严肃，赶紧从车里取下一个包裹递给他，同时把一个塑料袋往他手里塞：“酸枣糕。俺没事就放在发动机盖上烘着，你看还热乎着呢。”

    一盼这几年在赤潭过得舒坦，大鱼大rou不再稀奇，反倒怀念起村里的吃食。春天的荠菜，夏天的知了猴，秋天的酸枣，冬天的沙果。越是什么买不到，他越是馋。秦老汉知道小儿子馋嘴便隔一段时间就往赤潭寄这些东西，往往邮费比东西还贵。现在秦霜生来赤潭工作了，倒是省了一笔钱。

    冷一盼拿手一摸，果然是热乎的。他问：“爹做的？”

    秦霜生见冷一盼脸色稍霁，邀功说：“昂！俺前两天回家，爹特意做了让俺带给你的。这酸枣还是俺亲自去塂上打的。”

    一盼瞥了他一眼：“俺咋不信呢？四哥摘的吧。”

    秦霜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俺也摘了点儿。”

    冷一盼掂了掂包裹，挺沉的，看来爹和哥哥们没少置办。想着秦霜生一路带过来也有苦劳，他语气变得柔和：“哥，咱这回可要好好干。赤潭不比镇上，不能随便尥蹶子走人。回头咱在这里立住脚了，把爹和俺四哥接过来。”

    “哎哎，知道！”秦霜生趁机会打听：“弟，俺听白静说厂子最近招正式工。她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是个…个…那叫啥？人事代理？你看能不能和你冷叔说一下，给她转个正？”

    “你俩还没什么呢，她就让你帮她工作啦？”冷一盼想起了门卫大爷说的话：“哥，以后不要和别人说咱认识冷家。让别人知道你是凭着关系进来的，你不怕臊得慌啊？”

    冷一盼想到秦霜生的工作心里就不舒服。本来秦霜生是在冷文昌的娱乐公司里给一个明星当司机。结果他跟着明星去外地拍戏没两天就给一盼打电话，说自己水土不服，又不能习惯剧组不规律的作息，死活要冷一盼求冷文昌给他换个工作。

    一盼被他烦得不行，求了冷文昌把他安排到了物流公司，负责运送进口的商品。结果霜生干了没几天又说跑长途太无聊了，要求只跑短途。一盼被他磨得没办法，一天趁着做完后的余韵，把秦霜生的事情和冷文昌说了。

    冷文昌原本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一盼的背，听了这话立刻将胳膊从他身下抽了出来，没好气地说：“本事不大，心气儿倒不小。要不你问问他，我这位置他愿意干吗？”说完他起身就要去客卧睡。冷一盼床上一个鱼打挺，扑过去搂住人又舔又吻，塌着身子把人含硬含射，颠鸾倒凤一番后又被他射了一肚子，这才换得了秦霜生“只跑市里短途”的清闲。

    秦霜生哪能知道这些。他理直气壮地说：“怕啥？这关系也是咱凭本事攀上的，别的想攀还没门路呢！再说了，这也是冷家欠咱的。”

    冷一盼瞪了他一眼，警告说：“这话以后不准再说了。把人膈应了，你这工作也没了。”

    “咋？他冷家敢过河拆桥？”秦霜生不以为意：“他们要是敢甩掉咱，俺就把他们不养傻子儿子的事抖出去！”

    冷一盼厉声说：“秦霜生！那是芒生，你的弟弟，我的哥哥。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不能叫他傻子。还有，你要是敢把他和冷家的关系抖出去，我跟你拼命！”

    冷一盼很少发火，冷不防发次火像是炸了毛的兽。秦霜生被冷一盼的气势吓到了，两人间有一些沉默。

    一盼静了片刻，突然叹了一口气：“哥，以后这种事不要想了。你以为冷家人人都像冷老爷子那样好面儿？冷家除了老爷子没人在乎这些。等老爷子没了，其他人谁还管这些？你不要觉得咱拿住了冷家的短儿。俺不是吓唬你…你信不信头里老爷子咽气，后头冷家就该把咱甩了。”

    秦霜生刚刚被弟弟训得脑袋发蒙，这会儿回过神来，揪着最后一句话问：“没有芒生不还有你吗？有你在，他舍得甩咱？”

    冷一盼料想到他们叔侄的关系瞒不住家里人，只是这样冷不防被霜生点出，他的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想要为自己辩解，说自己当初和冷文昌在一起没想着图名图利，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干脆说道：“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么可能一辈子把心思拴在咱身上。趁现在，他给咱啥，咱就拿着啥。你要是多想，盘算着以后还能多要就不识好歹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了。”秦霜生见冷一盼一脸苦笑，知道自己戳了他的心窝子，连忙转话题问：“对了，听爹说你开始在日报社实习了。工作得咋样啊？”

    一盼嘟囔：“咋净哪壶不开提哪壶。”

    “啥？你说啥？”

    一盼提高声音说：“俺说挺好的。”

    秦霜生很满意，乐呵呵地说：“蛮好。以后就是大记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