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婚姻大事 (第1/2页)

    下午两点钟，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

    临近暑假，室外烤得待不住人，学生的体育课全挪到地下cao场去上。乔丛扛着水桶，爬上三楼语文组办公室，热得满身是汗，T恤黏着后背，勾勒出脊椎的凹陷。

    他推开门，空调凉风吹出来，激得汗毛直竖。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女老师，挺着大肚子站在桌前，一边看卷子，一边左右摇晃，像跳舞似的，见到乔丛，颇不好意思地停下：“哎呀，小乔。”

    “哈哈，孕妇多动动好，”乔丛把水桶插上饮水机，气泡在蓝色水桶里咕嘟上升，“怎么水都不送上楼了？”

    “就是说啊！堆得楼下都是，往那一扔就跑了，不给送。天气确实太热了，”她说，“老杨这周去培训，这下好了，连个提得动水的男人都找不到，愁死人。今天真谢谢你。”

    “小事、小事，那我走啦。”

    “哎，等下，”老师叫住他，“非常巧，我老公今天送青提来，你拿点去吃。”

    墙角立着一只小冰柜，是教师组几个人凑钱买的，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提子，皮上挂着一层水雾，新鲜欲滴。乔丛连连摆手：“太贵了，我不要。”

    “要！”老师择了半枝装进塑料袋里，硬塞给他，乔丛只好收下，那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把她给逗笑了。

    “你太老实，一点便宜不敢占。前天英红还问起你呀，想给你介绍她表妹，条件还可以，跟你一样，脾气好，你们结婚应该吵不起架。”

    “我——我家条件不好，再过两年吧。”乔丛说。

    其实是借口罢了。他哪里敢找女人结婚？

    假如相处得不错，到了真要谈婚论嫁的地步，自己身体的事，没办法瞒着不说。结不成婚也就算了，怕的是对方把这事给传出去，让他认识的其他人也知道乔丛是个不男不女的怪胎，那样的话，他就又一次社会性死亡了。

    乔丛喜欢别人认为他是男人，就像普通人一样，正正常常的。要是小时候有钱做手术就好了。

    “好吧，”老师体贴地笑笑，“哎，小乔，你祖籍哪里的？”

    “应该是河南。”

    “北方人，怪不得又高又白。你会不会讲家乡话？”

    乔丛腼腆地摇摇头。

    “这样子。好啦，不打扰你，拜拜。”

    乔丛提着水果走在烈日下，心事重重。他知道别的老师给自己介绍对象是好心，都怪他自己心里有鬼，唉。看着别人家庭美满，乔丛不禁感到很羡慕，这个老师年纪只比自己大几岁，现在二宝都要出生了，而他呢，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有爱人，更不要说孩子。

    回到保健室，乔丛洗了几颗青提吃，真甜。他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下午不会有人来，把藿香正气水和碘伏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带上门溜出学校，蹬着自行车，提子挂在车把上晃晃荡荡。

    骑过三个街区，驶入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店面都开在一楼，卖菜的，卖鱼的，水果店，便利店，土鸡土鸭土猪；菜叶子烂在地上，发出馊味。乔丛的自行车停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门前，招牌通了电，上面四个大字：盲人按摩。

    “妈，是我。”

    乔丛推开玻璃门，闻到老旧空调的冷气味，混着艾草的熏味。一个老人躺在门口的按摩床上，脸上盖着蒲扇，听见他说话，掀开扇子爬起来：“哦，乔丛。几点了？”

    “三点一个字。别的师傅呢？”

    “都在上钟。”mama指了指里面的房间。

    乔丛点点头，把水果袋子放在桌上。

    mama的按摩店是民宅改的，客厅和卧房打通，重新做了隔断，厨房跟厕所没动，这里对乔丛来说就像第二个家，他轻车熟路地找来洗菜盆，青提洗过两遍，递给mama。妈吃了一颗，说：“很甜，你也吃点。”

    母子两人盘腿坐在床上，中间摆着一碗翠绿的提子。

    “放暑假啦？”老人问。

    “没，快了。”乔丛说。每次被这样问到，他都感觉自己还是在上学的孩子似的。

    “现在提子多少钱一斤？”

    “不知道。”

    “那这是哪来的？”

    “别的老师给的。”

    “男老师女老师啊？”

    乔丛干笑了两声：“我给人帮忙，人家送我点吃不完的，没别的意思。”

    妈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你是九二年冬天生的，今年三十一，年底就三十二了。”

    “唔。”

    “我看你还是得找个老婆。不要什么都实话说，灯一关，谁知道你是人是鬼？人老了要有伴，年轻的时候不找，以后去哪里找？你仙凤阿姨，单身吧，潇洒吧，上周我跟她一起去庙里拜拜，哎哟，根本就不行了。我看她快寂寞死掉了，她自己也说是。”

    “唔。”乔丛木讷地点头。

    他已经放弃跟家人的一切交流了。跟mama说什么耽误姑娘也没用，她只会笑自己蠢，不懂变通。前年春节他们还吵过架，乔丛问，如果硬要生个小孩，小孩也有问题怎么办？mama说：“多生两个嘛。你不想养的，我就给你装个篮子扔去孤儿院，我来做坏人呗。”

    乔丛听见这话，发了很大的火，可是发火能怎么样呢？他再生气，难道还能做不孝子，动手打爸妈不成？乔丛一辈子窝囊，尤其拿父母亲一点办法都没有。

    青提吃完了，碗里只剩下水渍。

    嘴里没东西咀嚼，只能说话，可是，刚才那几句闲谈已经把母子俩能说的话题全说完了。不远处的按摩房里传来一阵笑声，不知道在说什么，愉快的氛围没有传到这里来。

    乔丛深吸口气，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我先回学校了。”

    “学校那边有什么忙的？”

    “呃，没什么忙的。”

    “那急什么？”

    乔丛又坐下了，和mama大眼瞪小眼。

    他觉得气氛很尴尬，可是mama好像不这么觉得，不知道她非把乔丛留下来干嘛，也没有招待的意思，自顾自地在屋里打扫卫生，干一会停一会，用手捶捶肩膀。

    乔丛说：“我帮你按按？”

    “你以前学的那些护理什么的，还没忘呢？”

    “我试试看吧。”

    乔丛让mama坐在床尾，背对着他。一旦不需要面对面，那种如坐针毡的尴尬似乎就消失了，背对着他的穿着花衬衣的老婆婆，看起来和医院里能见到的其他老人没什么不同，不一定非得是他妈。

    他一寸寸揉捏僵硬的肌rou，专注于自己熟悉的事，不用交谈，心里顿时轻松了很多。

    “有孩子就是好。”mama说。

    乔丛手一顿，接着，她又说：“当年还好没把你扔掉。你爸狠心啊，不是他自己生的，看有残疾，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在医院里，他说抱你回家，其实就是抱去扔掉，还是你奶奶大晚上冒雨捡回来。你淋了雨，反复发烧，不能洗澡，指甲